宿醉的感觉像是被一辆重型卡车反复碾压过太阳穴。
夏清浅是在一阵钝痛和口干舌燥中挣扎着醒来的。
眼皮沉重得掀不开，意识如同沉在浑浊的水底，模糊不清。
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揉揉额角，却发现手臂被什么压着，动弹不得。
鼻尖萦绕着一股熟悉又令人心安的清冽雪松香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浓郁、更真实，仿佛源头就在……身边？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混沌的意识。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不是自家熟悉的天花板，而是一个线条优越、略显陌生的下颌，以及……
近在咫尺的、属于那个人的喉结和锁骨。
视线缓缓聚焦，沈墨沉睡的侧颜毫无防备地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
那人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平日里冷硬的线条在晨光中显得柔和了许多，呼吸平稳悠长。
而自己……
自己竟然整个人几乎窝在沈墨的怀里！
头枕着对方的一条胳膊，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搭在人家紧实的腰侧，腿也……
“轰——！”
血液瞬间全部涌上头顶，夏清浅的脸颊、耳朵、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红，热度烫得能煎鸡蛋。
昨晚破碎的记忆片段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
——颁奖典礼、庆功宴、被灌酒、沈墨把他抱起来、车里的雪松香、还有……
还有他好像一直往人家怀里钻……
天啊！他都干了些什么？！
极度的羞耻和恐慌让他瞬间僵成了化石，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惊醒身边的人。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声音大得他怀疑沈墨都能听见。
就在他大脑宕机，思考着是应该悄无声息地滚下床还是直接装死的时候，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刚睡醒时沙哑磁性的低笑。
“醒了？”
夏清浅浑身一颤，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弹坐起来。
他手忙脚乱地向后缩，差点直接从床的另一边翻下去，幸好被一只及时伸过来的手稳稳地揽住了腰，拉回原位。
“小心点。”
沈墨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半支着身子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戏谑和刚睡醒的慵懒。
“头不疼了？这么有活力。”
他的睡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小片结实的胸膛，声音低哑，每一个音节都敲在夏清浅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沈、沈先生！对、对不起！我……我昨晚……”
夏清浅语无伦次，眼神四处乱飘，根本不敢看沈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是不是……吐了？还是……吵到您了？我……”
他急得眼圈都红了，完全是一副犯了滔天大罪不知所措的样子。
沈墨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这副慌里慌张、恨不得以死谢罪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他慢条斯理地坐起身，活动了一下被枕得有些发麻的手臂，语气平淡却意有所指。
“吵倒没有。就是抱得有点紧，费了点劲才抽出手。”
“轰——！”
又一道惊雷在夏清浅脑海里炸开。
抱得紧？！
他还主动抱了沈墨？！
还让人家费劲才挣脱？！
完了完了完了……
他不仅酒后失态，还骚扰了沈墨！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夏清浅连滚带爬地想下床，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喝多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这就走！我……”
“走去哪？”
沈墨伸手，轻易地按住了他的肩膀，阻止了他逃跑的动作。
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这是你家。”
夏清浅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环顾四周。
确实是他的小出租屋，熟悉的布局，只是……
格外整洁，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诱人的食物香气。
“我……我家？”
他懵了，完全搞不清状况。
“不然呢？”
沈墨挑眉，仿佛觉得他这个问题很可笑。
“难道我会把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人带回我自己家？”
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昨晚那个在众目睽睽下将人公主抱走的人不是他一样。
夏清浅被噎得说不出话，脑子更乱了。
所以……
是沈墨送他回来的？
还……还留宿了？
睡在了他的床上？
还被他当了一晚上的人形抱枕？
信息量太大，他的CPU彻底烧了。
看着他呆若木鸡、脸上红白交错的样子，沈墨似乎终于逗够了，心情颇好地掀开被子下床。
“去洗漱，出来吃早饭。”
他丢下这句话，便径直走向厨房，仿佛在自己家一样自然。
夏清浅魂不守舍地飘进狭小的卫生间，用冷水冲了好几次脸，才勉强让脸上的热度降下去一点。
他看着镜子里那个眼带惊慌、头发乱翘的自己，努力回想昨晚的细节，却只有一些模糊的、令人脸热的触感和片段。
等他磨磨蹭蹭地走出卫生间，发现小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简单的早餐.
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烤吐司，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沈墨正背对着他，站在灶台前，似乎在看着什么。
他的身影高大挺拔，与这个狭小甚至有些简陋的厨房格格不入。
却又莫名地带来一种令人心悸的安定感和……强烈的侵占感。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削弱了些许冷硬，添了几分居家的温暖。
这一幕太过梦幻，夏清浅几乎要看呆了。
“站着干什么？过来吃饭。”
沈墨没有回头，却仿佛脑后长了眼睛。
夏清浅乖乖走过去，在餐桌边坐下，拿起吐司小口小口地啃着，眼神却忍不住偷偷瞟向沈墨。
他发现沈墨手里拿着的，好像是一本……旧相册？
那是他放在书架最底层，几乎从不翻动的大学同学录和一些旧照片。
沈墨修长的手指正停留在一页上，目光落在某张集体照旁边贴着的、一张明显是偷偷拍下的、夏清浅在图书馆低头看书的侧脸照上。
照片旁边，用娟秀的字体写着一行字。
【夏清浅同学，一直很喜欢你认真努力的样子，希望毕业后还能保持联系。祝你前程似锦。——同学：张晓薇】
夏清浅心里“咯噔”一下。
那是大四时，一个女同学塞在他书里的，他当时只顾着准备毕业论文和找工作，根本没在意，随手就夹进了同学录里，几乎都忘了这回事。
沈墨的指尖在那行字上轻轻敲了敲，然后转过身，将同学录那页朝向夏清浅。
语气听不出喜怒，眼神却明显比刚才冷了几分。
“看来夏记者大学时代就很受欢迎。”
空气瞬间凝滞。
夏清浅嘴里叼着的吐司差点掉下来，他慌忙接过那本沉重的同学录，看着那行青涩的表白，脸一下子又红了，这次是急的。
“不是的！沈先生您别误会！”
他急急地解释，舌头都有些打结。
“这、这就是毕业时同学写的……很普通的祝福！我、我跟这位张同学根本就不熟！大学四年都没说过几句话！”
“不熟？”
沈墨微微眯起眼，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又回来了。
“不熟会偷拍你？还‘一直很喜欢’？”
他重复着那几个字，语调平缓，却莫名带着一股酸溜溜的寒意。
夏清浅被他逼人的气势压得向后缩了缩，心跳如鼓，又是紧张又是莫名地觉得……
沈墨这样子，好像是在……
吃醋？
这个念头让他心脏猛地一跳，生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窃喜，但更多的还是急于澄清的慌乱。
“真的！我真的和她不熟！”他抬起头，眼神急切而真诚，因为激动，眼眶都有些泛红。
“我大学的时候……除了上课就是打工、跑图书馆、准备考证……我、我根本没时间也没想过那些事情……”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和窘迫。
“那时候光想着怎么坚持下去，怎么找到好工作，怎么……怎么才能离自己的目标近一点。恋爱……对我来说太奢侈了，我也……从来没遇到过能让我有那种想法的人。”
直到遇见你。
最后这五个字，他死死地咬住嘴唇，咽了回去。
但那双湿漉漉的、盛满了急切和真诚的眼睛，却仿佛已经诉说了千言万语。
沈墨沉默地看着他，看着他因为着急而泛红的脸颊和眼眶，看着他那副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自证清白的模样。
厨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沈墨周身那股冰冷的压迫感才缓缓散去。
他抬手，用指节极其轻微地蹭了一下夏清浅发热的眼尾，动作快得像是错觉。
“吃饭。”
他收回手，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转身去拿咖啡壶，仿佛刚才那个浑身冒冷气的人不是他。
“牛奶要凉了。”
夏清浅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心脏还在砰砰狂跳，手心里全是汗。
这就……过去了？
他不生气了？
他低头，看着餐盘里圆润的太阳蛋，又偷偷瞥了一眼沈墨挺拔的背影。
一种劫后余生的轻松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甜丝丝的滋味慢慢从心底蔓延开来。
他好像……
不小心发现了沈墨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而这一面，让他心悸之余，又忍不住……偷偷地欢喜。
晨光透过窗，将小小的出租屋照得透亮，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一种无声流淌的、令人沉溺的张力。
他的领地，似乎正在被另一种温柔而强势的气息，无声无息地彻底侵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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