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哭声陡然变调

樊钰眼前开始发花，左眼的视线被一片猩红糊住，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洗得发白的校服裤上，洇出一朵朵深色的花。她听见母亲慌乱地找纸巾，听见父亲含糊不清的咒骂。

意识模糊间，她被母亲半扶地往外走，樊钰被母亲半扶半抱地往门口走，路过小区道门的镜子时，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镜中的女孩脸色惨白，左边的眼睛被血糊住，视线模糊一片，只有剧烈的疼痛在太阳穴突突地跳。脚步顿了顿。今天是周六，季明磊的校篮球赛 … 她答应过要去的。

可是现在，她抬手碰了碰黏腻的眼眶，疼得倒吸一口冷气。镜子里那个狼狈的身影，怎么去见他呢？任由那片猩红彻底淹没视线，心里只剩下一个空落落的声音在重复：

对不起啊，季明磊

渝柏一中篮球场上

篮球场边的人潮像涨潮的海水，一波波往中间涌。季明磊靠在看台后的铁栏杆上，指尖转着那条深蓝色的发带，目光反复扫过入口处。

队友们在场地中央热身，拍球声、呼喊声混在一起，震得耳膜发颤。何睿跑过来撞了撞他的胳膊：“季哥，换球衣了！马上要检录了。”

季明磊“嗯”了一声，视线还黏在人群里。

“看啥呢？”何睿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放心，我都跟樊钰说清楚了，她肯定来。”

季明磊扯了扯嘴角，没说话。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干干净净的，没有新消息。昨天塞给她门票时，她明明点头了，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光。

“走了走了，换衣服去！”队长在那边喊。

季明磊跟着往休息室走，脚步却慢半拍。路过观众席时，他特意在中间区域看了看——他们班的位置确实留出来了，几个女生举着写着“季明磊加油”的牌子，叽叽喳喳地笑着，可预想里那个穿校服的纤细身影，哪儿都没有。

换球衣的时候，他动作有点急，领口的拉链卡了好几次。

何睿在旁边帮他拽了一把，笑嘻嘻地说：“紧张了？放心，就一班那水平，还不够你打的。”

季明磊没接话，对着镜子把发带系好。深蓝色的带子勒在额前，遮住了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各队球员入场——”扩音器里传来裁判的声音。

队友们勾着他的肩膀往外走，季明磊被簇拥着穿过通道，临上场前，他又回头看了眼入口。

阳光正好斜照在那里，扬起细小的尘埃，空荡荡的，连个熟悉的衣角都没有。

“发什么呆啊季哥！”何睿推了他一把，“上场了！”

他深吸一口气，迈开腿踏上球场。鞋底蹭过地板发出“吱呀”一声，观众席的欢呼声瞬间涌过来，可他心里那点雀跃，却像被戳破的气球，慢慢瘪了下去。

发带勒得额角有点紧，他抬手松了松，目光再次无意识地飘向入口。

还是没人。

裁判吹响了预备哨。季明磊弯腰拍了拍篮球，掌心的汗濡湿了球面。他想，也许她是路上堵车了，也许是记错了时间，也许……

哨声再次响起，比赛开始了。

他纵身跳起来抢球的他深吸一口气，跟着队友跑进球场，欢呼声瞬间将他淹没。可不知怎么，明明是熟悉的场地，熟悉的呐喊，他心里却空落落的。

裁判吹响预备哨时，季明磊屈膝半蹲，摆出防守姿势。目光扫过观众席，中间那片属于他们班的区域已经坐满了人，举着五颜六色的牌子，却没有他想找的那道目光。

……

樊钰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任由医生用酒精棉擦拭伤口，然后用纱布缠住伤口。消毒水的味道呛得她喉咙发紧。

她抬手摸了摸厚厚的纱布，指腹传来粗糙的触感。阳光落在手背上，暖得让人想哭。

纱布下的眼睛仍隐隐作痛，每一次眨眼都牵扯着神经，带来细密的钝响。母亲还在跟医生低声交涉着什么，断断续续飘过来的字眼，无非是 “ 伤口深不深 ” “ 会不会留疤 ” 。

她从口袋里摸出那张被血渍晕染了大半的门票，季明磊的字迹张扬，在 “ 7 号 ” 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被暗红色浸透，像朵蔫了的花。

她望向医院走廊的方向，电视屏幕上穿着蓝色球衣的少年正高高跃起准备投出第一个球。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扬起的脸上，亮得像团火。

浸透的“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