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然猛地将手中的白瓷茶杯砸在地上,碎片四溅。
他英俊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低吼道:“废物!一群废物!立刻给我封锁所有广播频段!物理切断!就算是把F区的电缆全挖了,也要让那里变成一座死岛!”
然而,就在他下达命令的那一刻,他自己的大脑突然一阵刺痛。
一幅尘封的画面,毫无征兆地闪现——
那年他才七岁,同样是漫天大雪。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被两个穿白大褂的人拖走,她哭着,挣扎着,在被带进那扇冰冷的大门前,她猛地回头,用尽全身力气对他喊了一声:
“哥哥——!”
林昭然的身体瞬间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
他捂着头,脸上第一次浮现出那种他最熟悉的,属于“病人”的恐惧。
那张他早已遗忘,甚至以为从未存在过的妹妹的脸,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风雪之中,F区的高塔顶端,江烬迎风而立,任凭雪花落在她的肩头。
她仿佛能看到主区那座坚不可摧的堡垒正在从内部崩塌,她轻声说,像是在对整个世界宣告:
“你们封得住声音,封不住梦。”
话音刚落,远处,死寂的主区高墙之内,终于,响起了一声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哭喊。
那哭声,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惊涛骇浪。
第七夜的风雪,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凛冽。
清晨,天色微亮,F区的广播破天荒地恢复了平静。
但这死一般的寂静,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心悸。
所有人都知道,昨夜那一声穿透高墙的哭喊,只是一个开始。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踉跄着冲破风雪,直奔高塔而来。
是老刀。
他浑身沾满了雪水泥泞,脸上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汗水,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混杂着惊骇与狂喜的复杂光芒。
他甚至顾不上通报,直接撞开了指挥室的门。
“江烬!”老刀的声音沙哑而急促,他将一张被雪水浸得半湿的纸条拍在桌上,死死按住,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主区……主区有人回应了!”
第七夜主区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像一根无形的绞索,勒在所有幸存者心头。
一夜惊惧,清晨的寒风卷着残雪,非但没能吹散阴霾,反而让空气愈发凝重。
F区指挥室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实体。
老刀,这个永远像出鞘利刃的男人,此刻脸上却带着一丝罕见的疲惫与震动。
他刚从主区的线人那里带回了一条染血的情报。
“头儿,”他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动了墙壁里的鬼魂,“主区那边出事了。三个接收了‘记忆种子’的前医生,今天凌晨,有一个割腕了。没死成,被巡逻队发现,人已经疯疯癫癫了。最关键的是,他在床头用血写了六个字……”
老刀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复述:“门缝里,漏光了。”
整个指挥室死一般寂静。
江烬站在巨大的主区电子地图前,背对着众人。
她的身影在微光中显得格外修长而孤峭。
那双能洞悉情绪的眼眸,此刻正死死盯着地图上一个被标记为“B-7”的建筑群。
在她的情绪视觉中,整个主区都被一层厚重的、代表“遗忘”的灰白色屏障笼罩着。
这层屏障是“记忆种子”和药物共同构建的心理防线,坚不可摧。
然而现在,就在B-7栋那片区域,那灰白色的屏障上,正悄然蔓延开一道道蛛网般的细微裂痕。
那些裂痕,正微弱地、执拗地,向外渗漏着绝望与悔恨的暗色光芒。
门缝里漏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