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沟的风带着麦香掠过山坡时,楚芽芽正蹲在纪念树下,给土里的种子浇水。那是她从忘川谷带回来的,裹在半透明石头里的那颗,如今裂开的石缝中,已经冒出两瓣嫩绿色的芽。
“芽芽,发什么呆呢?”叶天然提着竹篮走过来,里面装着刚摘的野草莓,“李奶奶说你昨天把‘守’字写了满满三页纸,手酸不酸?”
楚芽芽摇摇头,指着那株嫩芽:“叶爷爷,它为什么偏偏在纪念树下发芽呀?”
叶天然放下竹篮,在她身边蹲下,指尖轻轻碰了碰嫩芽:“因为这里的土,记得太多人‘守’的故事。”他望向远处的胡杨林,“你看那片林子,当年我们在里面设过埋伏,战士们趴在落叶里,一动也不动,就为了守住身后的村庄。现在林子里的落叶,还带着他们的体温呢。”
正说着,阿木抱着捆草药跑过来,裤脚沾着泥:“芽芽,李奶奶让我找你去晒草药!”他看见那株嫩芽,眼睛一亮,“这就是你说的‘石头里的种子’?真的发芽了!”
“可不是嘛。”楚芽芽骄傲地挺挺胸,“叶爷爷说,它是来听故事的。”
三人往晒谷场走,路上遇见几个正在修补水渠的村民。为首的汉子看见叶天然,直起腰笑:“叶老,您来啦!这水渠修好了,今年的青稞准能增产!”他擦了擦汗,指着水渠边的一块刻字石板,“您看,我们把当年您说的‘守土先守水’刻在这儿了,让后代都记得。”
石板上的字迹刚劲有力,楚芽芽伸手摸了摸,忽然想起李奶奶教的“守”字——原来守护不只是站着不动,还要像这水渠一样,把力量悄悄融进土地里。
晒谷场上,李奶奶正带着孩子们翻晒草药。紫苏、薄荷、蒲公英……都是当年苏沐雪在战场上用过的品种。“这是止血的,这是消炎的。”李奶奶拿起一株艾草,“当年苏医生就是用这个给伤员敷伤口,你们记住了,草木也能当武器,只是它们的武器是‘救’。”
楚芽芽蹲在一旁画草药,忽然发现李奶奶的手指关节有些变形,布满细小的疤痕。“李奶奶,您的手怎么了?”
李奶奶笑了笑,把草药捆得更紧些:“当年在医疗队帮忙,给伤员换药时被碎弹片划的。不算啥,你看这双手,还能捆草药、教你们写字,就挺值。”
叶天然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战场——李奶奶那时还是个扎着辫子的姑娘,蹲在血泊里给伤员包扎,手抖得厉害,却咬着牙说“我能行”。如今她的手不再年轻,却把当年的勇气,酿成了晒谷场上的草药香。
傍晚,联盟的信使带来个木箱子,说是从光明之都送来的。打开一看,里面是些旧物件:楚风补了又补的盾牌、白洛用过的冰棱琴键、沈星遥写满诗句的笔记本……还有叶天然当年那柄剑鞘带裂痕的旧剑。
“这是要干啥呀?”阿木好奇地扒着箱子边。
“建个‘少年课堂’。”叶天然拿起那柄旧剑,剑鞘上的裂痕在夕阳下像道温柔的伤疤,“以后啊,就用这些物件给你们讲故事——不是教你们打仗,是教你们知道,这些旧东西背后,藏着多少人想让你们好好活着的心思。”
楚芽芽忽然抓起木炭笔,在箱子上画了个大大的笑脸,正好遮住旧剑的裂痕。“这样就好看了。”她说着,眼睛亮晶晶的。
孩子们围着箱子叽叽喳喳,有的说要给盾牌画花纹,有的说要给笔记本续上新的故事。李奶奶站在一旁,悄悄用针线把沈星遥的笔记本装订好,针脚细密,像在缝补一段珍贵的时光。
夜风起来时,晒谷场的灯笼亮了。叶天然坐在草垛上,看着孩子们围着旧物件听故事,楚芽芽正拿着他的旧剑,给大家演示“怎么用剑鞘给小松鼠搭窝”——那是她自己想出来的玩法,剑不再是武器,成了守护小动物的小房子。
他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从来不是把沉重的过去压在孩子们肩上,是让他们知道,当年那些坚硬的、带着伤痕的守护,最终都化成了此刻的柔软:是晒谷场的草药香,是纪念树下的嫩芽,是孩子手里被玩成“小房子”的旧剑鞘。
远处的青稞地在风中起伏,像片金色的海。叶天然摸了摸怀里的小布包,里面是楚芽芽画的画——画上,每个人的手里都牵着根线,线的另一头,系着颗正在发芽的种子。
风掠过晒谷场,带着新麦的清香和旧时光的温度,像句温柔的叮嘱:看啊,你们守过的,都在好好长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