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芽芽在整理纪念堂的旧物时,从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里翻出了一沓泛黄的信。信封上的火漆已经开裂,字迹被岁月晕染得有些模糊,但抬头的“致天然吾兄”四个字,还是让她一眼认出了——这是二十年前,沈星遥写给叶天然的信。
“叶爷爷,您看这个!”小姑娘举着信跑向正在给纪念树浇水的叶天然,阳光透过她的发梢,在信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叶天然放下水壶,接过信封,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页时,指腹微微发颤。他记得这个木箱——是当年从黑暗渊谷战场带回的,里面装着战士们来不及寄出的家信,后来忙着战后重建,竟把它忘在了仓库角落。
“是星遥的字。”他拆开最上面一封信,墨迹虽淡,沈星遥那带着锋芒的笔锋仍清晰可见:
“天然吾兄,见字如面。今日在忘川谷截获敌军密信,得知他们要绕后偷袭金穗沟,我已带小队往西北密林设伏,此去凶险,若三日未归,不必寻我,守住金穗沟便是守住前线……”
叶天然的喉结动了动,想起那个总爱和他争战术的姑娘。当年这封信,他直到战后才收到,那时沈星遥已经长眠在忘川谷的山楂树下。
“这封是白洛姐姐写的!”楚芽芽又抽出一封,信封上画着个小小的冰棱图案,“她说‘军中的冻伤药快用完了,我用冰系魔法冻了些草药,你让伙房煮成汤,给兄弟们暖暖身子,别告诉他们是我弄的,免得他们笑我多事’。”
叶天然笑了笑,眼角却有些湿润。白洛总是这样,明明心细如发,偏要装得冷硬。当年那锅草药汤,战士们喝着觉得奇怪,却没人知道是那个总皱着眉的冰系法师,在雪地里蹲了半夜才采来的药草。
楚芽芽一封封翻着,像在翻阅一部无声的史书:有楚风写给他儿子的,说“等打完仗,爹带你去看海”;有矮人铁匠写给他徒弟的,叮嘱“打兵器时火候要够,别学你师父当年总急着交货”;还有个不知名的年轻士兵,信里画了幅歪歪扭扭的全家福,说“等胜利了,就娶村口的阿莲”。
“叶爷爷,他们都没能等到回信吗?”楚芽芽捧着信,声音低了些。
“不是的。”叶天然指着纪念堂的方向,“你看,纪念墙上的名字,广场上的笑声,还有你手里的画笔,都是给他们的回信。”
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往仓库深处走去,楚芽芽好奇地跟在后面。在最里面的货架上,叶天然搬下一个上了锁的铁盒,钥匙是片磨得光滑的山楂叶——那是沈星遥牺牲的地方长的树。
“这是当年没来得及寄出去的回信。”叶天然打开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封信,“这封是给星遥的,我说‘忘川谷的山楂花开了,等你回来,咱们酿一壶酒’;这封给白洛,说‘兄弟们喝了你的草药汤,都说比烈酒还暖’……”
楚芽芽看着叶天然把信一封封摊开在阳光下,风从仓库的窗缝钻进来,吹得信纸轻轻颤动,仿佛那些写信的人,正隔着时光与他们对话。
“叶爷爷,我们把这些信也放进纪念堂吧?”小姑娘仰着脸问,“让来看的人都知道,他们的话,有人听;他们的盼,有人守。”
叶天然点点头,拿起那封写给沈星遥的信,指尖在“山楂酒”三个字上摩挲片刻:“好。再摘些新鲜的山楂果,放在信旁边,告诉她,当年说的酒,我们替她酿了,年年都有。”
当天下午,纪念堂新增了一个展台,名叫“光阴的回信”。泛黄的旧信被透明的魔法罩护着,旁边摆着对应的物件:沈星遥的信旁放着一壶新酿的山楂酒,白洛的信边摆着一盆她当年种的草药,楚风的信旁是幅楚芽芽画的“海”,画里海鸥正掠过金色的沙滩。
来参观的人在展台前驻足,有人对着信落泪,有人轻声念着信里的话,有人给孩子讲那些藏在字里的故事。楚芽芽站在展台旁,给好奇的游客讲解每封信背后的故事,阳光落在她脸上,像极了当年沈星遥站在战场上的模样。
叶天然望着这一切,忽然觉得,所谓传承,从不是把往事锁进箱子,而是让那些藏在旧信里的勇气、温柔与期盼,像种子一样落在新的时光里,长出新的故事。
晚风掠过纪念堂的尖顶,带着山楂酒的清香,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和二十年前战士们在篝火旁的笑闹声,轻轻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