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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潭故影

忘川雪

昆仑墟的云总是白得发晃,像谢临渊素白的剑穗。沈清辞躲在西跨院的断墙后,看着寒潭边那抹熟悉的白衣,指尖把流萤笛攥得发疼。

疗养院的竹窗半开着,谢临渊正坐在轮椅上,背对着他,手里握着半截剑穗。阳光落在他垂着的手上,那双手骨节分明,却再没了当年握剑时的稳,连最简单的打结动作,都要反复试好几次。

“公子,该喝药了。”侍女的声音从屋里传来,端着碗黑漆漆的汤药,“李长老派人来说,丹霞山的搜捕队已经到山门外了,问要不要加强守卫。”

谢临渊没回头,指尖捻着那半截剑穗,声音轻得像风吹过潭面:“不必。”

“可……万一那沈清辞真的闯进来……”

“他不会。”谢临渊打断她,语气里有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他怕吓着我。”

躲在断墙后的沈清辞猛地咬住下唇,血腥味在舌尖散开。左臂的黑纹又开始发烫,那些藏在笛身里的怨煞躁动起来,像在嘲笑他的懦弱——当年在望月台敢与血月轮硬碰硬的人,如今连走出去的勇气都没有。

他想起三天前在山门外听到的话。有个送饭的小童说,谢临渊的腿不是被长老打断的,是望月台爆炸时,为了护住他飞出的流萤笛,被落下的巨石砸断的。那支缠着红绳的笛子,后来被谢临渊藏在寒潭底,每年玉兰花开时,他都会坐着轮椅去捞一次,哪怕水寒刺骨,哪怕每次都只能摸到些碎瓷片。

“谢临渊……”沈清辞对着潭水无声地念,流萤笛的断绳突然绷紧,缠上墙头新生的玉兰枝。

墙内的谢临渊像是察觉到什么,突然转动轮椅,望向断墙的方向。四目相对的瞬间,沈清辞看见他眼里的惊涛骇浪——有震惊,有狂喜,有疼惜,最后都化作潭水般的温和,像当年在寒潭边替他处理伤口时那样。

“清辞。”谢临渊的声音有些发颤,竟忘了轮椅的制动,任由轮子带着他往潭边滑了半尺,“过来。”

沈清辞僵在原地,不敢动。他能感觉到周围的灵力都在躁动,有昆仑弟子的剑气,有丹霞山修士的符咒,还有无数道藏在暗处的目光,像望月台那天的怨煞,正等着把他撕碎。

“别怕。”谢临渊解开轮椅上的披风,朝他扬了扬,“我让他们都退下了。”

果然,潭边的侍女和暗卫都悄然后退,只留下他们两人,和满院落得正急的玉兰花瓣。沈清辞慢慢从断墙后走出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直到看见谢临渊膝头那本翻开的《阴符秘录》,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你偷我的书。”沈清辞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却带着点少年时的无赖。

谢临渊笑了,眼角的细纹在阳光下格外清晰:“你当年也偷我的剑谱。”他抬手,想碰他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目光落在他左臂的黑纹上,指尖微微发抖,“疼吗?”

沈清辞没回答,只是把流萤笛递过去。笛身的黑气在靠近谢临渊时竟淡了些,露出底下隐约的莲花纹。“他们说这是邪物。”

“不是。”谢临渊接过笛子,指尖抚过那些被怨煞蚀出的裂痕,像在抚摸稀世珍宝,“是你的灵犀笛,是能引百鸟朝凤的流萤笛。”

他把笛子贴在胸口,那里的衣襟微微隆起,像是藏着什么东西。沈清辞伸手去摸,触到片温润的玉——是那半块丢失的莲花玉佩,被谢临渊用金线缠着,与他自己那半块拼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临渊清辞”。

“你怎么找到的?”

“地脉灵流会把最珍贵的东西送回来。”谢临渊握住他的手,把玉佩塞进他掌心,“就像它把你送回来一样。”

潭水突然泛起涟漪,有东西从水底浮上来,是支缠着红绳的旧笛,红绳上还系着半截素白剑穗。谢临渊看着那支笛,轻声道:“每年捞它的时候,都能听见你的笛声,在潭底,在风里,在玉兰花开的声音里。”

沈清辞这才明白,那些在忘川谷支撑他活下去的执念,从来都不是单向的。谢临渊在昆仑墟的每一个日夜,都在用同样的执念等他,哪怕双腿尽废,哪怕被整个修真界误解,哪怕手里只剩下半截剑穗。

“李长老说我是怪物。”沈清辞低头看着左臂的黑纹,“说我用邪术控怨煞。”

“我信你。”谢临渊的指尖在他黑纹上轻轻划过,那里的皮肤竟泛起淡淡的金光,“就像当年信你能让鹅卵石浮起来,信你能和灵鱼共情,信你灵犀术里的不是邪,是善。”

话音未落,潭边突然传来破空声。李长老带着弟子们从树后冲出,符咒如箭般射向沈清辞:“抓住这恶鬼!别让他再蛊惑谢公子!”

怨煞在流萤笛里疯狂冲撞,沈清辞下意识想催动灵力,却被谢临渊按住手。“别用。”谢临渊转动轮椅挡在他身前,素白的衣袍在符咒的金光里猎猎作响,“我护你。”

这三个字像道惊雷,劈开所有的阴霾。沈清辞看着挡在身前的轮椅,看着谢临渊即使站不起来,也依旧挺直的脊梁,突然笑了。他抬手按住流萤笛,让那些躁动的怨煞安静下来,然后握住谢临渊的手,将两人的灵力合在一起。

灵犀术的红光与昆仑剑的金光同时爆发,在寒潭上空交织成莲花的形状。那些射来的符咒在触到光壁的瞬间就化作飞灰,李长老惊骇地后退:“阴阳合济……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沈清辞的声音带着灵力的震颤,却异常清晰,“我娘说过,四象阵需阴阳灵力相济,你不懂,他懂。”

谢临渊侧过头,看着他眼里重新亮起的光,像寒潭初融时的冰棱,折射出整个春天的暖。他悄悄用灵力催动轮椅,往沈清辞身边靠了靠,让两人的影子在潭边叠成一个完整的形状。

玉兰花瓣还在落,粘在谢临渊的发间,粘在沈清辞的笛上,粘在那支刚从潭底捞起的旧笛红绳上。流萤笛的断绳与谢临渊手里的半截剑穗缠在一起,像当年在望月台那样,紧紧地,再也解不开。

远处传来执法堂的钟声,是召集长老的信号。但此刻的寒潭边,只有两个久别重逢的人,和满院落不尽的玉兰,像要把过去那些错过的时光,都用花瓣细细填满。

沈清辞知道,外面的搜捕还没结束,李长老的阴谋还没揭穿,血月轮的余孽还在暗处窥伺。但他不怕了,因为他终于明白,所谓邪正,从来不在术法,而在人心。就像他的灵犀术,能控怨煞,更能护苍生;就像谢临渊的剑,能斩妖魔,更能护一人。

“谢临渊,”他低头,在谢临渊耳边轻轻说,“我们去阴符派摘桃花酿酒吧。”

谢临渊的耳尖红了,像当年被炭火烘着时那样。他没说话,只是握紧了他的手,轮椅碾过满地花瓣,朝着阳光最盛的地方,慢慢走去。

流萤笛的笛声在潭边响起,不再嘶哑,不再凄厉,像初见时那样轻快,像寒潭的水,像昆仑的雪,像两个少年藏在时光里,从未改变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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