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雨来得突然。风掠过梧桐新绿的枝头,沙沙作响。
乌云像泼翻的墨,缓缓晕染整座小城的天空。雨滴开始坠落,在公交车的窗玻璃上蜿蜒成透明的溪流。
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阮呦呦站在公交站台,看着雨水顺着玻璃滑落,像极了当年暗恋陆鸣野时偷偷流的眼泪——虽然那眼泪90%都是因为数学考了28分,剩下10%是因为陆鸣野这个憨批把阮呦呦送他的巧克力转手给了校花。
“叮——请乘客们带好物品,准备下车。”
机械女声把阮呦呦拉回现实。她撑着伞走下公交,熟悉的城市气息扑面而来——雨水混合着路边小摊飘来的烤肠味,还有行道树上不知名小花的香气。
七年了,这座小城还是老样子,连公交站台旁那个总卖过期饮料的小卖部都没变,老板甚至还在门口贴着一张2016年的“冰红茶第二瓶半价”海报。
阮呦呦划拉着手机,学校公众号突然弹出一条消息:《致青春——第一届毕业生老照片回顾》。手指不受控制地点开,那张泛黄的毕业照跳了出来。蓝黑相间的校服,傻气的剪刀手,还有...
“靠!”她猛地停住脚步差点撞上路灯杆。
照片第三排正中间,陆鸣野那家伙居然被阳光打得浑身发光,活像加了十级美颜特效。其他人都被拍得像僵尸,就他一个人像是从偶像剧里穿越来的男主角。
她愤愤地放大照片——那家伙连校服领口的扣子都不好好系,露出一截锁骨,笑得阳灿烂,仿佛在嘲笑他们这些凡人。
“这破相机肯定坏了。”阮呦呦嘟囔着,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顺手保存了照片。
雨越下越大,她正准备收起手机,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小雨,把帽子戴好,感冒了又要打针哦。”
这声音...阮呦呦浑身一僵,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缓缓转身,只见三米开外,一个高个子男人正弯腰给一个小女孩整理雨衣帽子。他侧脸线条分明,睫毛上挂着雨珠,在路灯下闪闪发亮。
是陆鸣野。
比高中时更高了,肩膀宽了不少,但笑起来眼角的小细纹还是老样子——等等,他为什么在给一个小女孩戴帽子?
“今天好冷啊。”他搓了搓手,对小女孩说。
她像个变态一样站在原地,心跳快得像是要得心脏病。大脑疯狂运转:打招呼?假装没看见?还是直接躺地上装死?
还没等她做出决定,更惊悚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叫小雨的小女孩突然抱住陆鸣野的腿喊:“爸爸,我想吃冰淇淋!”
“爸爸?!!”
晴天霹雳!阮呦呦差点把手机摔了。陆鸣野居然有孩子了?他才多大?25?26?我迅速计算了一下,如果孩子5岁,那他岂不是20岁就...等等,这数学不对啊!
“阮呦呦?”
一个声音把她从数学题中拽出来。抬头对上陆鸣野惊讶的眼睛,她像个被抓包的小偷一样手足无措。
“真的是你!”陆鸣野眼睛一亮,“我刚才就觉得背影眼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回来。”阮呦呦结巴巴地说,眼睛不受控制地往小女孩身上瞟。
陆鸣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突然大笑起来:“你以为这是我女儿?”他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这是我妹,亲妹妹。爸妈出差,托我照顾几天。”
“啊?”阮呦呦愣在原地,“你什么时候有的妹妹?高中时没听说啊...”
“我高三那年我妈生的,那时候你已经转学走了。”陆鸣野笑着说,“小雨,叫姐姐。”
小女孩歪着头看阮呦呦:“漂亮姐姐好!”
阮呦呦的脸"唰"地红了。陆鸣野在旁边憋笑:“眼光不错,跟我当年一样。”
“什、什么意思?”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没什么。”陆鸣野转移话题,“你去哪?我送你吧,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不用了,我...”
“哥哥骗人!”小雨突然插嘴,“你明明说最喜欢这个姐姐,手机里还存着她的照片!”
空气瞬间凝固。
她和陆鸣野大眼瞪小眼,他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陆鸣野手忙脚乱地捂住小雨的嘴,“她最近在看偶像剧,学坏了。”
阮呦呦强装镇定,实际上脚趾已经抠出了一座魔仙堡。就在这时,小雨挣脱林远的手,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相册:“看!哥哥的宝贝!”
陆鸣野惨叫一声去抢,但已经晚了——相册掉在地上,翻开的页面上赫然是阮呦呦高中时的证件照,旁边还贴着一颗褪色的小爱心,下面还写着一行字:
“阮呦呦,2016年9月,偷拍于教室后门。”
时间仿佛静止了。
雨声、车声、心跳声混在一起,我盯着那颗爱心,感觉世界天旋地转。
“这个...我可以解释...”陆鸣野的声音越来越小。
陆呦呦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相册,翻到下一页——是她们班的毕业合照,她的位置被画了个红圈,旁边备注:
“她今天看了我三眼。”
再下一页,是她参加朗诵比赛的照片,边缘已经有些泛黄,下面写着:
“她念诗的声音真好听,虽然忘词了。”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微颤“七年了...你一直...留着?”
陆鸣野挠了挠头,露出那个熟悉的、让她心跳加速的笑容:“谁让你转学都不告诉我一声。我只好...嗯...收集点纪念品。”
小雨在旁边蹦蹦跳跳:“哥哥害羞啦!哥哥脸红啦!”
“陆小雨!”陆鸣野咬牙切齿,“你的冰淇淋没了!”
“哇——”小雨立刻假哭起来,“漂亮姐姐,哥哥欺负我!”
阮呦呦忍不住笑出声,七年的时光仿佛在这一刻被压缩成薄薄的一张纸。雨还在下,但似乎没那么冷了。
“那个...”阮呦呦指了指马路对面的奶茶店,“要不要去喝点热的?”
“我请客...就当是为我妹的胡言乱语道歉。”
她看着他紧张的样子,突然想起高中时偷偷在他课桌里塞巧克力,第二天发现他嘴角沾着巧克力渍还死不承认的模样。
“好啊。”她见自己说,“不过我要加双倍珍珠。”
陆鸣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比毕业照上那束该死的阳光还要耀眼。他一手抱起小雨,一手接过我的伞:“走吧,我知道你喜欢喝什么。”
“你怎么知道?”
“秘密。”他眨眨眼,“反正不是因为我记得你高中时每周三下午都会买珍珠奶茶。”
雨幕中,他们并肩走向马路对面。阮呦呦突然意识到,青春期的暗恋或许从未结束,只是被时光按了暂停键。而现在,有人按下了继续播放的按钮。
“对了,”陆鸣野突然说,“你转学后,我在你课桌里发现了一本日记...”
“什么?!”阮呦呦尖叫出声,“你还给我!”
“不行,”他笑得狡黠,“那可是我的传家宝,要留给小雨看的,等小雨再大点,给她讲讲她哥当年有多英勇。”
小雨开心地拍手:“我要看哥哥和漂亮姐姐的爱情故事!”
阮呦呦捂着脸,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但奇怪的是,这种羞耻感中,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蜜。
或许,这就是重逢的意义吧——让那些没说出口的话,终于有机会被听见。
春天的雨会停,可有些喜欢,却像雨后悄悄抽芽的枝桠,在漫长的岁月里,沉默而固执地生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