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陨

灵山的莲池里，水汽氤氲。十品金莲缩在池底，残破的花瓣上还沾着花果山的雪粒，昔日流转的金光黯淡得像蒙了层灰。

如来佛祖的身影在池边显形，宽大的僧袍扫过水面，漾起一圈圈涟漪。他望着那株几乎要沉入淤泥的花苞，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痛惜：“你傻了。”

金莲的花瓣微微颤动，传出细弱的声音：“佛祖……他怎会如此……”

“他？”如来抬手，露出左手空荡荡的袖管，那里曾是被孙悟空一棒打折的手腕，“当年他被压五行山，本座费了一只手才镇住他。你以为那山是普通石头？那是用三十三重天的玄黄石堆的，每一块都刻着镇魂咒。可他破土而出时，那束金光，连本座的佛光都压不住——那不是本座的招，是他自己挣出来的，顺带……断了本座这只手。”

金莲的花苞猛地一颤，像是第一次听见这段秘辛。

“你是法宝，是本座座下最有灵性的金莲。”如来的声音沉了下去，“即便逢九星连珠化形，也该守住根基。你可知，完整的金莲，该有多少品？”

金莲沉默着，花瓣蜷缩得更紧了。它不知道，从诞生起，它便被冠以“十九品”的荣光，从未想过还有更高的存在。

如来缓缓吐出三个字：“九品莲台，是诸佛之座；而圆满金莲，当有——三十三品。”

“三十……三品？”金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它一直以为十九品已是极致，却没想过自己离圆满竟差了整整十四品。那是怎样的差距？是从尘埃到云端，是从溪流到沧海。

“你生于灵山，长于佛前，本该随本座修至圆满。”如来的语气里带着叹息，“可你偏要沾染执念，去招惹那只猴子。他的心是琉璃做的，纯粹得能照出所有污秽，你以算计靠近，只会被他的本真碾碎。”

“不……不可能……”金莲的花瓣开始剧烈抖动，像是承受不住这巨大的落差。它想起自己在花果山的嚣张，想起对孙悟空的轻视，想起那句“莲花出淤泥而不染”的自诩——原来在真正的圆满面前，自己这点修为，不过是个笑话。

执念如毒，瞬间侵蚀了它本就残破的灵核。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十品的花苞上裂开一道深痕，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金色的汁液混着淤泥渗出，将周围的池水染成一片浑浊。

它想再争辩，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连凝聚声音的力气都没了。灵智在快速消散，那些关于算计、关于控制的念头，最终都化作了无尽的悔恨。

如来望着彻底碎裂在池底的金莲，只剩下寥寥数片残瓣还浮在水面，连十品的根基都守不住了，最终化作一缕极淡的金光，融入了莲池的淤泥里。

他轻轻合上眼，袖管在风中摆动。

这猴子，果然还是当年那个样子。谁想伤他在意的，谁想染指他的纯粹，最终只会被自己的执念反噬。

灵山的钟声远远传来，沉闷而悠长，像是在为一朵陨落的金莲，也为这乱世里，那点不肯低头的纯粹，轻轻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