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到处的手续办得很快，沈无期抢着帮宋清安填了表格，郁清舟则不知从哪里摸出张校园地图，在“宿舍楼”的位置画了个圈，字迹和他的人一样，利落得没有多余笔画。

“302室，”沈无期凑过来看了眼，突然一拍大腿，“巧了！我住402，就楼上！以后串寝方便得很！”

宋清安刚接过宿舍钥匙，就被郁清舟半拉半扶地带到行李旁。“走吧。”他拎起最重的那个箱子，步伐没丝毫滞涩，沈无期则抢过宋清安手里的背包，颠了颠：“嚯，装了砖头吗？这么沉。”

宿舍楼在香樟道尽头，爬三楼时，沈无期还在絮叨社团招新的趣事，说辩论社社长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动漫社的cosplay展每年都能上校园热搜。郁清舟偶尔会应一声“嗯”，更多时候只是沉默地走在前面，到了转角会下意识放慢脚步，等后面两人跟上。

302室的门虚掩着，推开门时，里面已经有个戴眼镜的男生在铺床。“你们好！”男生推了推眼镜，露出腼腆的笑，“我叫姜末，是理学系的。”

“我沈无期，文学系的，过来送学弟！”沈无期自来熟地拍了下林宇的肩膀，“这是郁清舟，数学系的大神，以后你高数挂科找他——”

“闭嘴。”郁清舟把箱子放在空床位旁，转身看宋清安，“哪个床位？”

宋清安指了指靠窗的位置，郁清舟二话不说就把箱子拎了上去，连带着沈无期丢过来的背包也一并放好。姜末看得目瞪口呆：“学长……你们力气也太大了吧？”

“他是练过的。”沈无期冲郁清舟的背影努努嘴，“高中拿过市里举重亚军，就是不肯去体校，说耽误做奥数题。”

郁清舟像是没听见，正帮宋清舟把被褥从压缩袋里倒出来。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倒比刚才在校门口柔和了些。宋清安想帮忙，却被他抬手按住：“你去登记领宿舍用品，我和沈无期弄。”

等宋清安抱着床垫回来时，床铺已经铺得整整齐齐，连枕头都摆成了标准的直角。沈无期正坐在姜末的椅子上，和他聊得起劲，郁清舟则蹲在地上，把宋清安的书一本本摆进书架，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好了。”郁清舟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剩下的你自己收拾？”

宋清安点头，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今天真的谢谢你们……要不我请你们吃饭吧？”

沈无期立刻举手：“好啊好啊！三食堂的糖醋排骨超绝！”

郁清舟看了眼腕表：“下午有课，晚饭。”他看着宋清安，“六点，食堂门口等你。”

说完转身就走，沈无期“哎”了一声，抓起背包追上去：“等等我！你这人，约饭都这么霸道……”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姜末凑到宋清安身边，小声说：“那两位学长……好像对你特别上心啊？”

宋清安望着窗外，桂花落在文档上，像个温柔的句点。笔尖悬在半空，忽然舍不得落下。墨在纸上洇开一小团云，倒像是句点旁悄悄爬出来的逗号，要把这片刻的香再拖长些。

风从窗缝里溜进来，掀了掀文档的边角，桂花又落下来两三瓣，有的沾在"句点"旁边，有的滚到行距里，倒像是给温柔加了些注解。宋清安索性把笔搁在一边，看那些小小的黄，在白纸上慢慢铺成一首短诗——不用押韵，不用对仗，光是落在那里，就已经把秋的信写得清清楚楚了。

也许等会儿太阳再斜些，它们会被晒成更轻的影子，像被岁月收进信笺的邮票，盖着"此刻"的邮戳，寄给往后的日子。他忽然笑了笑：“可能吧。”

傍晚去食堂的路上，宋清安遇见了沈无期嘴里的辩论社社长，对方正唾沫横飞地和人争执“食堂该不该取消香菜”，而不远处的篮球场，郁清舟穿着球衣站在三分线外，指尖转着篮球。

四目相对的瞬间，宋清安挥了挥手，郁清舟的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被什么按住了。沈无期从篮球场那头跑过来，把一瓶冰汽水塞进宋清安手里：“他刚才投了个空心球，非要等你来了再投第二个，说要‘给学弟表演一个’。”

冰汽水的凉意顺着掌心漫上来，宋清安抬头时，郁清舟已经起跳，篮球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稳稳落进篮筐。场边响起叫好声，阳光落进他眼里，碎成了星星点点的光。

宋清安忽然想起小时候，他的爸爸妈妈经常出差，家里只剩他一个人，就只能和外公的邻居家的两个孩子一起玩。一个像是揣了把火，在巷子里跑起来带起一阵风，裤脚沾着草屑也不管，老远就喊“清安！清安！”，手里要么攥着只扑腾的蝉，要么举着串紫莹莹的野葡萄，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比夏日的阳光还要晃眼。

另一个则静得多，大多是坐在老槐树的阴凉里翻书，一个疯跑够了，就一头扎到他旁边，把葡萄往他手里塞，自己则抢过书倒着看，嘴里还念念有词：“‘明月松间照’，这月亮有啥好看的？不如咱去捉萤火虫！”另一个也不恼，只是伸手替他拂去头发上的槐花瓣，声音慢悠悠的：“等你把书扶正了再说。”

宋清安那时候总盼着黄昏，爸妈留下的空屋子太静，只有笑声能把那片空荡填满。一个会拉着他去爬院墙，教他怎么踩着砖缝翻到隔壁的菜园偷黄瓜，另一个就在墙根下望风，手里还拿着本诗集，见有人来就轻咳一声，立刻拽着宋清安缩成一团，三个人屏住呼吸听着脚步声远了，又抱着肚子笑作一团。

有次宋清安发烧，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听见窗户“咚”地响了一声，睁眼就看见他倒挂在窗台上，手里举着个红布包：“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城南张奶奶的糖糕，热乎着呢！”话音刚落，人就没抓稳，“哎哟”一声摔在院里，另一个紧跟着走进来，手里端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无奈地看了眼在地上打滚的人：“说了让你从门进来。”

那天晚上，两人陪着他，一个坐在桌前，就着油灯给宋清安读诗，一个在被子里踢他的凳子：“念《侠客行》！念那个‘十步杀一人’！”换了篇目，宋清安裹着被子听着，额头的滚烫好像真的退了些，连梦里都是两人的笑声和清润的声音。

原来有些画面，真的会在很多年后，以另一种方式重现。

沈无期在旁边拍手跳脚，郁清舟已经走了过来，额角带着薄汗，他自然地接过沈无期手里没开封的汽水，拧开瓶盖再递回去：“去吃饭。”

三人并肩往食堂走，晚霞把影子拉得很长。沈无期还在说刚才的球多精彩，郁清舟偶尔应一声，宋清安喝着冰汽水，听着耳边的喧闹，忽然觉得心里某个空了很久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悄悄填满了。

他看了眼身边的两个人，一个笑得灿烂，一个眉眼沉静，忽然很想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

而走在侧边上的郁清舟，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侧过头来。四目再次相接，这次他没移开视线，嘴角极轻地扬了一下，像冰面裂开一道细缝，漏出底下藏了很久的暖意。（意思就是外冷内热 ໒꒰ྀི ´ ꒳ ` ྀི꒱১）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