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燕劫
第一章 过山轿与青丝结
民国七年,白露。
黑风岭的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我骑着租来的青骢马,马蹄踩在嵌着碎石的山路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响。身后跟着四个轿夫,抬着顶朱漆描金的过山轿,轿帘用茜草染的红布缝就,被山风灌得鼓鼓囊囊,像只喘气的兽。
“沈先生,过了这道梁就是青溪镇了。”轿夫头老刘抹了把额角的汗,他的粗布短褂已经被雾打湿,“张老爷家的姑娘,可是镇上独一份的俊,就是……”
他突然闭了嘴,眼神瞟向轿杆上缠着的红绸。那红绸是我从县城布庄买的,今早出发时还鲜亮得很,此刻却泛出点点霉斑,像被水泡过。
我勒住马缰,从怀里掏出怀表。银质表壳映出我眼下的青黑——为了赶在巳时前到青溪镇,我们已经在山路上走了整整一夜。怀表指针指向七点,表盖内侧贴着张小小的照片,是春燕上个月托人送来的,梳着齐耳短发,穿着蓝布学生装,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
“就是什么?”我追问。来之前只听说张春燕有个早逝的姐姐,其他的事,媒人总是含糊其辞。
老刘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极低:“三年前,张老爷家扔过一个姑娘。”
雾里突然飘来阵若有若无的香气,像栀子混着腐叶的味道。老刘脸色骤变,拽着我往轿后躲:“别说话!是‘她’来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雾中缓缓走出个穿月白布衫的姑娘,梳着两条油光水滑的长辫,辫梢系着红头绳。她赤着脚,脚踝上沾着泥,手里拎着双绣鞋,鞋面上绣着对衔泥的燕子。
“你们是去张家迎亲的?”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搔过心尖。
老刘吓得直哆嗦,从怀里掏出张黄符就要贴过去,却被我按住了。这姑娘眉眼间竟与春燕有七分像,只是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却红得异样。
“是。”我翻身下马,“姑娘认识张春燕?”
她突然笑了,嘴角咧开的弧度有些诡异:“她是我妹妹。”
话音未落,她手里的绣鞋突然掉在地上,鞋跟处露出几缕黑发,缠成个小小的结。青骢马惊得人立起来,轿夫们抬着轿子就往山路那头跑,老刘边跑边喊:“是春莺!是被扔去乱葬岗的春莺!”
我回头时,那姑娘已经不见了,只有那对绣鞋留在原地,鞋面上的燕子像是活了过来,翅膀微微扇动,衔着的泥团里,渗出血珠。
第二章 青溪镇的白灯笼
青溪镇的入口,挂着两盏白灯笼。
灯笼的竹骨已经朽了,绢面被风吹得破破烂烂,露出里面昏黄的烛火,照着“张府”两个褪色的黑字。我牵着受惊的马站在石桥上,看着镇口的老槐树上系着的白幡,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迎亲的红绸还缠在马头上,与白灯笼的惨淡光色撞在一起,说不出的刺眼。
“沈先生?”一个穿粗布褂子的老汉从镇口的茶馆里探出头,看见我就直摆手,“别往前走了!张府出事了!”
他是张府的老管家,姓李,上个月我来下聘时见过。此刻他眼眶通红,手里攥着块白麻布,见了我就抹眼泪:“春燕姑娘……没了!今早上发现的,吊在绣楼的房梁上,穿着您送的那件红嫁衣!”
我的手指猛地收紧,缰绳勒得手心生疼。怀表从怀里滑出来,照片上春燕的笑脸在白灯笼下显得格外模糊。
“怎么会?”我声音发颤,“昨天她还托人带信,说嫁衣的盘扣松了,让我带个绣娘来。”
李管家叹了口气,引着我往张府走。青溪镇的石板路被露水打湿,倒映着两旁的白幡影子,像无数只垂着的手。路过杂货铺时,我看见掌柜的正往门上贴黄符,符纸边缘画着奇怪的符号,像是只眼睛。
“镇上的人都说,是春莺姑娘回来了。”李管家的声音压得极低,“三年前她被扔去乱葬岗,就是因为算命的说她是‘双生女煞’,留着会克死妹妹……”
张府的朱漆大门敞开着,门槛上撒着白石灰,据说能挡邪祟。院子里搭着简易的灵棚,棚下停着口薄皮棺材,盖着白被单,被单边缘绣着的缠枝莲纹已经发黑。
张老爷坐在灵棚旁的太师椅上,头发全白了,手里拄着根龙头拐杖,看见我就猛地站起来,拐杖笃笃地敲着地面:“你还来干什么!我女儿都被你克死了!”
“爹!”绣楼上传来春燕的声音,清亮得很,不像刚死过人。
我和张老爷同时抬头,只见春燕穿着那件红嫁衣,站在二楼的栏杆边,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的脸色白得吓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嘴角却向上翘着,像在笑。
“春燕?”我惊呼出声,就要往楼上冲。
张老爷突然用拐杖挡住我:“那不是春燕!是春莺附了她的身!”
话音刚落,栏杆边的春燕突然往后倒去,像片落叶般坠了下来。我扑过去想接住她,却只捞到一片衣角——红嫁衣的袖子里,掉出个纸人,穿着月白布衫,梳着长辫,正是我在山路上见到的姑娘模样。
纸人的脖子上系着根红绳,绳结处缠着几缕黑发,与绣鞋里的青丝结一模一样。
第三章 乱葬岗的银锁
“她要的不是春燕的命,是个说法。”
深夜的绣楼里,春燕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攥着个银锁,锁身上刻着“莺”字。她的手腕上有圈深深的勒痕,是早上被“吊”在房梁上时留下的,但此刻她神智清明,眼神里没有丝毫恐惧。
“三年前爹把姐姐扔去乱葬岗那天,我躲在衣柜里。”春燕的声音很轻,带着水汽,“我看见姐姐抓着门框哭,说她不是煞星,可爹还是掰开她的手,用布堵住她的嘴……”
银锁突然变得滚烫,春燕“啊”地一声松了手,银锁掉在妆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镜子里,她的身后缓缓浮现出个影子,月白布衫,长辫垂肩,正是春莺。
我握紧了腰间的匕首——这是来之前特意在县城铁匠铺打的,据说沾过黑狗血,能驱邪。影子慢慢转过身,春莺的脸在镜中变得清晰,左额角有块狰狞的疤痕,像是被野兽啃过。
“你为什么要帮她?”春莺的声音从镜子里飘出来,带着风声,“你知道她当年看着我被拖走,连一声‘姐姐’都没喊吗?”
“我喊了!”春燕猛地回头,眼泪掉了下来,“我被爹捂住嘴,喊不出来!我偷偷把银锁塞给你,你还记得吗?你说过会回来找我的!”
春莺的影子晃了晃,镜面上突然蒙上层水汽,映出三年前的画面:十五岁的春莺被绑着双手,嘴里塞着布,路过衣柜时,十岁的春燕从缝隙里递出银锁,小小的手在颤抖。春莺接过银锁,藏进袖中,眼里的泪落在锁身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我在乱葬岗待了七天。”春莺的声音带着哭腔,镜面上的水汽凝成水珠,顺着边缘往下滴,落在地上变成血珠,“第一天被狼咬掉了半只耳朵,第二天被毒蛇缠上脚踝,第七天……我看见爹雇的人往我身上撒石灰,怕我变成厉鬼……”
春燕突然跪了下来,对着镜子磕了三个头:“姐姐,对不起。这些年我每天都在给你烧纸,我知道你恨爹,恨这个家,你要报复就冲我来,别再折磨自己了。”
银锁突然自己弹开了,里面掉出张泛黄的纸,是春莺的生辰八字,旁边用红笔写着“双生女煞,长克幼,弃长保幼,家宅安宁”——是当年算命先生写下的批语。
“我不是煞星。”春莺的影子在镜中剧烈晃动,镜面开始龟裂,“我只是想让他们知道,我也是爹娘的女儿!”
我捡起那张批语,突然发现纸背面有行小字,是用铅笔写的,字迹稚嫩:“姐姐,等我长大,就去乱葬岗接你回家。”
是春燕的字。
第四章 还魂夜的嫁衣
还魂夜那晚,青溪镇的狗叫了整整一夜。
张府的院子里摆着张供桌,上面放着春莺的银锁、那对绣鞋,还有件月白布衫——是春燕照着记忆里的样子,连夜缝的。张老爷跪在供桌前,头埋在手里,肩膀不停颤抖。
“当年是我糊涂,信了算命先生的鬼话。”他的声音嘶哑,“我以为扔了她,春燕就能平安长大,可这三年来,我天天梦见她浑身是血地站在我床前……”
更漏敲过子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像有人赤着脚踩在石板上。供桌上的烛火猛地拔高,青焰窜起半尺高,映得每个人的脸都绿油油的。
春莺来了。
她没有像上次那样附在春燕身上,而是以原本的模样站在院门口,月白布衫上沾着泥和草屑,左额角的疤痕在火光下格外清晰。她的手里拿着件红嫁衣,正是春燕本该穿的那件,只是领口处绣着的并蒂莲,被改成了两只背道而驰的燕子。
“这是你欠我的。”春莺把红嫁衣扔在张老爷面前,“当年你说,等我出嫁时,就给我做件最漂亮的红嫁衣,用金线绣满燕子。”
张老爷抱着红嫁衣,老泪纵横:“是爹对不起你……爹这就给你做,用最好的金线,绣一百只燕子……”
“晚了。”春莺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在乱葬岗的时候,连件蔽体的衣服都没有。”
她转向春燕,眼神里带着复杂的情绪:“你总说要接我回家,可你连爹把我埋在哪都不知道。”
春燕突然从怀里掏出张地图,是用麻纸画的,上面用红笔标着个小小的“X”:“我知道!去年我偷偷去了乱葬岗,在老槐树下挖了三天,找到你当年戴的银镯子,我把它埋在那了,还立了块木牌,写着‘姐姐张春莺之墓’。”
春莺的身子晃了晃,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她看着春燕,眼里第一次有了泪光:“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怕爹打你。”春燕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拉住她的手——春莺的手冰冷刺骨,却不再像之前那样虚无,“姐姐,跟我回家吧,我们住一个房间,我给你梳辫子,像小时候那样。”
春莺的手微微动了动,似乎想回握,却在触到春燕指尖的瞬间缩了回去。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烟。
“我不能回去了。”她看着供桌上的银锁,“我的魂魄被狼啃得七零八落,留在这里只会害了你。”
“那我跟你走!”春燕急得抓住她的袖子,却只抓到一把空气。
春莺笑了,这次的笑容很温柔,像春日里的阳光:“傻妹妹,你要好好活着,替我看看这世道。等到来年清明,别忘了给我坟上插束栀子花——我最喜欢那个味道。”
她的身影彻底消散在夜色里,只留下那件红嫁衣,安安静静地躺在供桌上。领口处的燕子,不知何时变成了相向而飞的模样。
第五章 双燕归巢
三个月后,青溪镇的张府重新挂起了红灯笼。
我和春燕的婚礼定在冬至那天,天刚蒙蒙亮,镇上的孩子们就堵在门口讨喜糖,冻得红扑扑的脸上满是笑意。春燕穿着那件被春莺改过的红嫁衣,领口的双燕在阳光下闪着光。
“她来了。”春燕突然朝门口笑了笑,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门槛边放着束栀子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明明是寒冬腊月,哪来的栀子花?
拜堂时,香炉里的三炷香突然齐齐折断,却在落地的瞬间重新燃起,烟柱拧成一股,直冲天灵盖。李管家说,这是亡人在送祝福。
婚后的第一个清明,我和春燕去了乱葬岗。老槐树下,春燕亲手立了块石碑,上面刻着“胞姐张春莺之墓”,旁边放着两双绣鞋,一双月白,一双绯红,鞋面上的燕子都朝着同一个方向。
“姐姐说,她投胎去了江南,那家人很疼她,再也不会有人扔她了。”春燕抚摸着石碑,眼里带着笑意,“她说等我们老了,就去找她,到时候还做姐妹。”
风穿过槐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有人在轻声应和。我看着春燕鬓边别着的银锁,锁身被摩挲得发亮,突然明白,有些羁绊,从来不会被死亡隔断。
青溪镇的石板路上,再也没有白灯笼,只有孩子们追逐嬉闹的笑声,和家家户户窗棂里透出的暖光。偶尔有晚归的人说,在月光好的夜晚,会看见两个梳着辫子的姑娘并肩走在桥上,一个穿月白,一个穿绯红,手里都拎着双绣鞋,鞋面上的燕子,飞得正欢。
确实,之前的版本篇幅较短,未能充分展开情节,离25000字的要求还有很大差距。接下来我会按照你的核心设定(山村到1918年风格的诡异小镇、迎亲时红事变白事、姐姐因迷信被弃化厉鬼、主角化解恩怨促成姐姐投胎、最终主角与妻子幸福生活),大幅增加细节、支线和心理描写,把故事写完整,达到目标篇幅。以下是详细展开的版本:
燕归镇
第一章 过山轿与断头路
民国七年,九月初九。
黑风岭的晨雾裹着水汽,打湿了我藏青色的马褂。胯下的青骢马打着响鼻,蹄铁叩击山路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惊起几只寒鸦,翅膀划破雾霭,留下灰黑色的残影。
身后四个轿夫抬着朱漆过山轿,轿帘上用金线绣的鸳鸯被雾气浸得发暗,像两只溺水的鸟。轿夫头老刘肩上搭着条汗巾,时不时回头看我,眼神里藏着怯意。
“沈先生,再往前就是‘断头路’了。”老刘的声音压得很低,汗巾在手心拧成麻花,“镇上的老人说,那地方……走不得迎亲的轿子。”
我勒住马缰,从怀中掏出怀表。银壳上刻着的缠枝纹被体温焐得发烫,表盖内侧贴着张春燕的照片——她穿着蓝布学生装,站在镇口的老槐树下,辫子垂在胸前,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照片边角有些磨损,是我反复摩挲的痕迹。
“刘师傅,”我指尖划过照片边缘,“张老爷家催了三次,说吉时不能误。”
三个月前托媒人去青溪镇提亲时,张老爷总说“春燕命薄,配不上沈先生”,直到我把县城药铺的半数股份作为聘礼送去,他才松口,定下九月初九这个“龙凤日”。
轿夫们交换了个眼神,没人敢接话。过山轿的轿杆突然“咯吱”响了一声,像是不堪重负。我掀开轿帘一角,红绸衬里的轿底上,不知何时多了几缕黑发,细得像蛛丝,缠在轿钉上,被风吹得轻轻颤动。
“这头发……”我刚要伸手去碰,青骢马突然人立起来,前蹄险些踏空。
雾中飘来一阵甜香,像是栀子混着腐木的味道。老刘突然瘫坐在地上,手指着前方:“是她……是春莺姑娘!”
雾气里缓缓走出个身影,穿月白布衫,赤着脚,脚踝沾着湿泥。她的辫子拖在地上,发梢缠着枯黄的草叶,手里拎着双绣鞋,鞋面上绣着两只燕子,一只翅膀被利器划烂了。
“你们要去接春燕?”她的声音像浸在水里的棉线,又轻又沉。
我翻身下马,注意到她左额角有块月牙形的疤,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这张脸,与春燕有七分像,只是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却红得异样,像是刚喝过血。
“你是……”
“我是她姐姐,张春莺。”她抬起头,眼白泛着青灰,“三年前,也是这样的雾天,我爹把我绑在这断头路上,给狼当祭品。”
青骢马挣脱缰绳,朝着山路狂奔。轿夫们扔下轿子就跑,老刘跑得太急,摔在地上,裤脚被轿杆勾住,露出的脚踝上,赫然有圈青黑色的牙印。
“他们都怕我。”春莺笑了,嘴角咧到耳根,“就像当年,全镇的人都看着我被拖走,没一个人敢说话。”
她拎着绣鞋朝我走来,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很怪,像是空心的。我突然发现,她的脚没沾半点泥——刚才明明看见她赤着脚踩在湿地上。
“沈先生,”她突然停在我面前,绣鞋上的断线扫过我的鞋面,“你知道春燕为什么肯嫁你吗?”
我后退半步,后腰撞到轿杆,木头上的毛刺扎进肉里。
“因为她欠我的。”春莺的指甲突然变得尖利,指着轿帘上的鸳鸯,“这双鞋,是她亲手给我绣的,说等我出嫁时当嫁妆。可她看着我被爹塞进麻袋,连一声‘姐姐’都没喊。”
过山轿突然剧烈摇晃,轿内传出“咚、咚”的响声,像是有人在用头撞轿壁。我猛地掀开轿帘——里面空无一人,只有轿座上摆着件红嫁衣,领口处绣着的并蒂莲,被人用墨汁涂成了黑色。
嫁衣的袖口露出半张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符,符脚写着三个字:双生女煞。
第二章 青溪镇的白幡
青溪镇的牌坊被雾气啃得斑驳,“燕归镇”三个大字的边角已经剥落,露出下面的“青溪镇”旧名。镇口的老槐树上系着白幡,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无数只垂着的手。
我牵着受惊的青骢马站在石桥上,马头上的红绸被什么东西撕了道口子,飘在风中像条流血的舌头。桥板的缝隙里塞着纸钱,被雨水泡得发胀,指尖一碰就化成泥。
“沈先生?”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镇口的茶馆里钻出来,是张府的老管家李伯。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腰间系着根麻绳——那是戴孝的样式。
“李伯,春燕呢?”我的声音在发抖,怀表在口袋里硌着肋骨。
李伯往石桥下指了指。浑浊的溪水里漂着件红嫁衣,正是过山轿里那件,领口的墨色并蒂莲在水中散开,像一团化开的血。
“今早上在绣楼发现的,”李伯的声音带着哭腔,“姑娘吊在房梁上,舌头伸得老长,手里还攥着半块银锁……”
我冲进张府时,正撞见张老爷用拐杖砸东西。青花瓷瓶在地上碎成齑粉,露出里面塞着的黄纸人,纸人脸上贴着春莺的生辰八字,胸口插着根银针。
“都是这个丧门星!”张老爷的拐杖敲在纸人身上,发出空洞的响声,“死了三年还不安生,非要来害春燕!”
“爹!”绣楼传来一声哭喊,是春燕的声音。
我噔噔噔跑上楼梯,推开绣楼房门的瞬间,一股腥甜的气味扑面而来。春燕穿着中衣坐在梳妆台前,头发披散着,右腕上缠着白布,渗出暗红的血渍。她面前的铜镜蒙着层水汽,里面映出的影子,却梳着春莺那样的长辫。
“阿砚,”春燕抬起头,眼神涣散,“姐姐来了,她说要带我走。”
铜镜里的影子突然笑了,嘴角咧开的弧度与春莺如出一辙。我抄起桌上的铜烛台砸向镜子,“哐当”一声,镜片碎成蛛网,每个碎片里都映出个穿月白布衫的身影。
“她恨我。”春燕抱住肩膀发抖,“三年前她被爹拖走时,我躲在衣柜里,看见她抓着门框哭,可我不敢出声……她手里还攥着我送她的银锁,那是娘留给他俩的遗物。”
我捡起一块镜片,碎片里的春莺正盯着我,左额角的伤疤在烛光下跳动。她的嘴无声地动着,我看懂了那口型——“乱葬岗”。
第三章 乱葬岗的木牌
去乱葬岗的路,比断头路更难走。
李伯说,那地方在黑风岭深处,是镇上扔死孩子和疯女人的地方,常年有野狗和乌鸦盘踞。他给了我一把桃木剑,说是镇上道士画过符的,又往我兜里塞了包糯米,“撒在门槛上能挡脏东西”。
青骢马到了山脚下就不肯再走,我只能徒步上山。秋草没过膝盖,里面混着些纸钱灰,踩上去沙沙作响。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眼前出现一片洼地,洼地中央立着十几根木桩,上面缠着腐烂的布条,像招魂幡。
“沈先生。”
春莺的声音从木桩后传来。我握紧桃木剑转身,看见她坐在块青石上,月白布衫被风吹得紧贴身体,能看见嶙峋的骨骼轮廓。她面前摆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用炭笔写着“姐姐之位”,字迹歪歪扭扭,是孩童的手笔。
“这是春燕立的。”春莺指尖划过木牌边缘,那里有新刻的痕迹,“每年清明,她都偷偷来这里,给我烧纸人。”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木牌旁堆着十几个纸人,有男有女,都穿着青溪镇的服饰,其中一个纸人穿着张老爷的绸缎马褂,胸口插着根针。
“她恨你爹,也恨她自己。”春莺突然笑了,笑声在洼地回荡,惊起一群乌鸦,“那天她躲在衣柜里,咬破了嘴唇都不敢喊,后来得了场大病,差点死了。张老爷请了个算命先生,说她是被我缠上了,要把我挫骨扬灰才能救她。”
她指着木桩下的土:“他们挖了我的坟,把骨头扔去喂狗。可春燕半夜又去把骨头捡回来,埋在这木牌下面,上面种了棵栀子花——我小时候最喜欢的花。”
我果然在木牌旁看到棵半死的栀子,枝头挂着朵干瘪的白花。
“你到底想怎样?”我举起桃木剑,剑尖却在发抖。
“我要她偿命。”春莺的眼睛突然变得血红,洼地的风卷起纸钱灰,扑了我满脸,“我在乱葬岗躺了七天,第一天被狼咬掉半只耳朵,第二天被毒蛇咬了脚踝,第七天……我看见张老爷雇的人往我身上撒石灰,怕我变成厉鬼……”
她的身影突然消失,再出现时已经站在我身后,冰冷的气息喷在我脖颈上:“沈先生,你知道春燕为什么要嫁给你吗?因为张老爷说,你的八字够硬,能镇住我。”
桃木剑突然变得滚烫,烫得我差点脱手。春莺的手搭上我的肩膀,我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尖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