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衣
第一章 染血的快递
凌晨三点十七分,走廊里的声控灯突然亮了。
我盯着电脑屏幕上未保存的文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在凌晨听到敲门声,前两次以为是外卖员送错地址,直到昨晚发现门把手上挂着的纸人——用皱纹纸折的新娘,红纸剪的嘴唇裂到耳根。
“咚、咚、咚。”
敲门声很轻,像有人用指甲盖轻轻叩击防盗门。我蹑手蹑脚走到猫眼前,楼道里的声控灯恰好熄灭,只能看到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
“谁?”我的声音在空荡的客厅里发颤。
门外传来纸张摩擦的沙沙声,接着是女人的气音,像被水泡过的纸在说话:“您的快递。”
我猛地后退半步。上个月就搬家了,除了出版社没人知道新地址。伸手摸向玄关柜上的水果刀时,手机突然在睡衣口袋里震动,屏幕亮起的瞬间映出我惨白的脸——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一张照片:我家防盗门的猫眼里,正对着一只没有瞳孔的眼睛。
敲门声又响了,这次带着黏腻的湿意。
我握紧水果刀,猛地拉开门。
楼道里空无一人,声控灯在我开门的瞬间亮起,惨白的光线下,一只纸箱端正地摆在门口。纸箱用黄色胶带密封,上面没有寄件人信息,收件人写着我的名字,字迹歪歪扭扭,像用沾满血的手指写的。
最诡异的是纸箱的大小,恰好能装下一个人。
我踢了踢纸箱,里面传来硬物滚动的声音。正要弯腰时,手机又震了,还是那个号码:「打开它,你的新书需要这个灵感。」
作为悬疑小说作者,我确实卡在了新书的结局。上周跟编辑抱怨找不到灵感时,喝多了说过“哪怕让我撞见鬼也行”的胡话。
用水果刀划开胶带的瞬间,一股福尔马林混合着铁锈的味道扑面而来。纸箱里铺着暗红色的绒布,上面放着一件老式嫁衣,凤冠霞帔,金线绣的鸳鸯已经发黑,领口处凝结着暗褐色的斑块,像干涸的血迹。
嫁衣下面压着个相框,黑白照片里的女人穿着同款嫁衣,梳着民国时期的发髻,嘴角诡异地上扬。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民国二十三年,苏晚卿。」
手机第三次震动,这次是编辑的微信:「收到顾教授寄的资料了吗?他说帮你找到了民国悬案卷宗,对你新书有帮助。」
顾衍之是历史系教授,上周在学术论坛上认识的,他说研究过民国时期的“纸人婚”陋习,能提供素材。难道这箱子是他寄的?
指尖触到嫁衣的缎面时,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抬手看,食指被什么东西划破了,血珠滴在嫁衣的凤冠上,瞬间晕开。
这时,照片里女人的眼睛好像眨了一下。
我吓得把相框扔回纸箱,转身要关门,却发现门缝里卡着一张纸,上面用红墨水写着:「她在找她的鞋。」
低头看向纸箱,那件嫁衣果然没有配婚鞋。
当晚我做了个梦,梦到自己穿着那件嫁衣,站在民国时期的喜堂里。红烛摇曳,对面的新郎戴着纸糊的面具,面具上的眼睛位置挖了两个洞,黑洞洞地对着我。他伸手抚摸我的脸,指尖冰凉,带着水腥气。
“你的鞋呢?”他问,声音像揉皱的纸。
我低头,发现自己光着脚,地板黏腻湿滑。低头看时,地板突然裂开,涌出漆黑的水,无数只手从水里伸出来抓我的脚踝,那些手的指甲缝里都夹着碎纸。
惊醒时,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地板上,昨晚的纸箱不见了,只有那件嫁衣平铺在沙发上,领口的血迹变成了暗红色,像哭过的泪痕。
手机在床头柜上疯狂震动,是顾衍之的电话。
“林小姐,你收到箱子了吗?”他的声音带着喘息,背景里有警笛声,“我这里出事了,那个卷宗有问题……”
电话突然中断,接着传来电流的滋滋声,夹杂着女人的尖笑。
我盯着沙发上的嫁衣,突然发现凤冠的流苏下面,挂着一只红色的绣花鞋,鞋尖绣着鸳鸯,另一只翅膀被人用剪刀剪掉了。
第二章 消失的新娘
赶到顾衍之的研究室时,警车已经围满了整个巷子。法医正在把盖着白布的担架抬出来,布单下露出的手戴着我见过的银镯子——上周顾教授说这是他奶奶传下来的,民国时期的老物件。
警戒线外,一个穿警服的男人正在跟学生问话。他肩膀很宽,下颌线锋利,眼神扫过来时带着审视的压迫感。我亮出身份证说明身份,他皱起眉:“林墨?顾教授昨晚给你发过邮件?”
他是市刑侦队的队长陆知行,手里拿着顾衍之的电脑,屏幕上是未发送成功的邮件草稿,收件人是我,附件是加密文件夹,标题写着:「民国二十三年,苏晚卿失踪案」。
“他说要寄民国悬案卷宗给我。”我盯着那具担架,胃里一阵翻涌,“今早收到个箱子,里面是件嫁衣……”
陆知行的瞳孔缩了缩:“嫁衣在哪?”
“在家。”
“现在回去拿。”他转身对旁边的警员交代几句,快步跟上我的脚步,“顾教授昨晚十点后失踪,研究室有打斗痕迹,桌上少了一份卷宗,就是苏晚卿的案子。”
车里弥漫着沉默,陆知行突然开口:“你认识苏晚卿?”
“不认识,照片里的女人。”我报出照片背面的名字,“民国二十三年的。”
他猛地踩了刹车,车子在路边打滑。后视镜里,他的脸色比警服还白:“你确定是民国二十三年?”
“照片背面写的。”
陆知行掏出手机,翻出张照片递给我。泛黄的报纸剪报上,标题用黑体字印着:「富商千金苏晚卿新婚夜失踪,喜房惊现纸人」,日期正是民国二十三年农历七月十五。
“这是我爷爷留下的案子。”他的声音发紧,“他当年是巡捕房的,查了一辈子没破,临终前说苏晚卿的嫁衣会自己回来找人。”
我突然想起嫁衣领口的血迹,和我被划破的手指。
回到家时,防盗门虚掩着。客厅里的窗户大开着,窗帘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沙发上空空如也,那件嫁衣不见了。
“不可能!”我冲进卧室又翻遍书房,最后在玄关的穿衣镜前停下——镜子里映出的我,身上正穿着那件凤冠霞帔,领口的血迹蹭到了镜面上,像一道狰狞的笑。
转身看,身上明明还是睡衣。
陆知行掏出枪,对着镜子缓缓走近。镜面里的嫁衣突然动了,凤冠上的珠子叮当作响,镜中的“我”抬起手,指尖在镜面上写下一个字:「水」。
“水?”陆知行皱眉,“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镜面突然渗出黑色的液体,顺着镜框往下流,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浮现出模糊的影像:民国时期的码头,穿着嫁衣的女人被推上船,男人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那只手戴着跟顾衍之同款的银镯子。
影像消失时,水洼里浮出一张揉皱的船票,民国二十三年七月十四,从上海到宁波的夜航船。
陆知行捡起船票,突然盯着我的脚:“你的鞋呢?”
我低头,才发现不知何时光着脚,地板上沾着暗红色的印记,从门口一直延伸到镜子前——是我昨晚没注意到的,嫁衣下面藏着的另一只绣花鞋,此刻正躺在镜柜下面,鞋尖对着镜子里的嫁衣。
两只鞋终于凑齐了。
这时,陆知行的对讲机响了,法医的声音带着颤音:“陆队,顾教授的死因查出来了,是溺水,但肺部没有积水,像是……被纸人吸走了水分。”
第三章 纸人婚
市局档案室的地下室潮湿阴冷,陆知行拉开积满灰尘的铁柜,里面放着个红木箱子。箱子打开的瞬间,霉味混合着檀香扑面而来,里面是泛黄的卷宗和一叠照片。
“民国二十三年,苏晚卿是上海富商苏鸿文的独女,”陆知行抽出卷宗第一页,照片上的女人正是我在相框里见过的,“她要嫁给宁波的赵家公子赵立恒,但新婚夜失踪了,喜房里只有个穿嫁衣的纸人。”
我翻到现场照片,纸人做得极为逼真,脸上贴着苏晚卿的照片剪下来的五官,嘴角同样上扬。最诡异的是纸人的手,戴着银镯子,跟顾衍之、陆知行爷爷的一模一样。
“这镯子有什么特别?”
“是赵家的传家宝,据说能镇压邪祟。”陆知行撸起袖子,他的手腕上也戴着同款镯子,“我爷爷当年怀疑赵立恒杀了苏晚卿,但没有证据。后来赵家在抗战时举家迁走,案子成了悬案。”
卷宗里夹着张纸人婚的风俗记载:民国时期,若新娘在婚前去世,婆家会用纸人代替新娘完成婚礼,纸人要穿上新娘的嫁衣,戴上嫁妆,婚后焚烧。但苏晚卿是失踪,不是去世。
“顾教授为什么研究这个案子?”我注意到卷宗里有几页被撕走了,边缘很新。
“他说发现赵立恒的日记,”陆知行调出监控录像,“昨晚十点,有个穿红衣服的女人进了研究室,监控拍到她的背影,穿着跟苏晚卿同款的嫁衣。”
录像里的女人身形窈窕,走路时裙摆不动,像飘着走的。她进研究室后,监控就被干扰了,只留下一片雪花。
“她带走了撕下来的卷宗页。”我突然想起嫁衣领口的血迹,“顾教授的死因是溺水,苏晚卿失踪的那晚,宁波下了暴雨,姚江涨水。”
陆知行猛地站起来:“查赵立恒的后人。”
系统显示,赵立恒的孙子赵文博现在住在宁波,是个古董商。更巧的是,他明天要举办一场民国婚俗展,展品里有件凤冠霞帔,据说是祖母的遗物。
出发去宁波前,我回了趟家。穿衣镜还在渗黑水,用布擦了又会渗出来。陆知行叫人来检测,发现水里含有纸浆成分,像是……纸人融化在水里。
收拾行李时,那件嫁衣不知何时又出现在衣柜里,叠得整整齐齐。这次我看清楚了,凤冠的夹层里藏着半张照片,是苏晚卿和一个男人的合影,男人的脸被撕掉了,只剩下戴银镯子的手搭在她肩上。
高铁驶进宁波站时,窗外下起了小雨。赵文博的古董店在老街区,门脸挂着“赵家记”的匾额,推门进去,风铃叮当作响,柜台上摆着各种老物件,正中央的玻璃柜里,果然放着件跟我收到的一模一样的嫁衣。
“林小姐,陆警官。”赵文博四十多岁,戴金丝眼镜,笑容温和,“我祖父的遗物能帮上忙就好。”
他指着玻璃柜里的嫁衣:“这是苏晚卿的,当年她失踪后,我祖父一直留着。”
“你知道她为什么失踪吗?”陆知行盯着他手腕——他也戴着那只银镯子。
赵文博的笑容僵了一下,推了推眼镜:“听说是逃婚了,她根本不想嫁给我祖父。”
我凑近玻璃柜,这件嫁衣的领口很干净,没有血迹。但袖口绣着的鸳鸯,跟我那件一样,少了一只翅膀。
“赵先生,”我突然指向照片,“你祖父的日记还在吗?顾教授说他看过。”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碰倒了旁边的茶杯,茶水洒在柜台上,浸湿了一张泛黄的纸。那是张民国时期的船票存根,日期正是民国二十三年七月十四,跟我在水洼里捡到的一样。
“这是……”
“没什么。”赵文博慌忙把纸塞进兜里,“我去拿日记。”
他转身进了内屋,风铃又响了,这次却没人进来。玻璃柜里的嫁衣突然动了一下,凤冠上的珠子滚落,在柜底拼成一个“水”字。
陆知行突然拽住我的手腕往外跑:“快走!”
冲出店门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回头看,古董店的玻璃柜炸裂,那件嫁衣飘在空中,领口处渗出鲜血,像有个无形的人穿着它,正对着我们冷笑。
内屋里传来赵文博的惨叫,接着是纸张燃烧的噼啪声。
消防员破门而入时,只找到一具烧焦的尸体,和半本烧毁的日记。残留的纸页上写着:「纸人需以新娘血祭,方能替魂……她在水里看着我们……」
第四章 水镜
赵文博的尸检报告显示,他同样死于“干性溺水”,肺部没有积水,但肺泡里全是纸浆。更诡异的是,他的胃里发现了一张完整的船票,民国二十三年七月十四的那班夜航船,乘客名单上有苏晚卿和赵立恒的名字。
“他们一起上了船。”陆知行把船票复印件拍在桌上,“但苏晚卿没下船。”
那班船在当晚遇到了风暴,沉没在姚江入海口,有三十多名乘客失踪,苏晚卿和赵立恒都在失踪名单里。但赵家对外宣称赵立恒获救了,还举办了葬礼,用的是纸人代替遗体。
“纸人婚不是替死去的新娘,是替死去的新郎?”我翻出顾教授留下的加密文件夹,试了几次密码,突然想起照片背面的名字,输入“苏晚卿”,文件夹打开了。
里面是赵立恒的完整日记,最后几页写于船难当晚:
「晚卿知道了,她发现我根本不是赵家公子,只是个替身。真正的赵立恒早就死了,他们抓她来,是为了用新娘的血完成纸人换魂,让我代替赵立恒活下去。
她把我推下海时说,要让所有参与这事的人,都被水鬼拖走。
船沉的时候,我看见她穿着嫁衣站在船头,手里拿着纸人,纸人的脸是我的样子。」
“所以苏晚卿不是失踪,是杀了替身,自己也死在了海里。”陆知行的脸色很难看,“但赵家为什么要这么做?”
日记里提到个名字:白先生,是负责“纸人换魂”仪式的术士。顾教授的研究笔记里说,白先生在民国二十六年死于火灾,骨灰埋在宁波的白雀寺。
白雀寺建在姚江边的山上,香火稀少。找到白先生的墓碑时,发现上面刻着奇怪的符号,跟我那件嫁衣上的暗纹一模一样。
撬开墓碑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涌出来,下面埋着个陶瓮,里面装着半瓮黑色的水,水上漂着个纸人,穿着迷你版的嫁衣,脸上贴着张剪下来的照片——是我的照片。
纸人手里攥着张纸条:「还差最后一个。」
陆知行突然抓住我的手,他的手心全是冷汗:“我爷爷当年是负责船难搜救的巡捕,他在现场捡到过一只绣花鞋,后来就开始做噩梦,说水里有穿嫁衣的女人找鞋。”
我突然想起收到的两只绣花鞋,一只在我家,一只在赵文博的店里。难道……
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陌生号码发来的定位,就在姚江大桥下。附言:「来看你的结局。」
赶到时,江面雾气弥漫,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背对着我们站在桥墩上。她转过身,脸上戴着纸糊的面具,面具上的眼睛位置,贴着我和陆知行的照片。
“你们来了。”她的声音像两张纸在摩擦,“民国二十三年,船上有七个人参与了换魂仪式,现在还剩两个。”
“你是谁?”陆知行举枪对准她。
女人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被水泡得发胀的脸,正是苏晚卿的样子。她抬手指向我:“林墨,你以为为什么会收到嫁衣?你的曾祖母,是当年给我做嫁衣的裁缝,她帮着赵家藏了换魂的秘密。”
我如遭雷击,奶奶确实说过祖上是做嫁衣的,民国时期在上海很有名。
“还有你,陆警官。”苏晚卿转向陆知行,“你爷爷当年收了赵家的钱,伪造了赵立恒的死亡证明,让替身顺利继承家产。”
陆知行的枪掉在地上,他手腕上的银镯子突然发烫,烫得他惨叫一声。镯子裂开,里面掉出张黄纸,上面画着符,正是白先生的笔迹。
“银镯子不是镇压邪祟的,是用来标记猎物的。”苏晚卿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雾气里浮现出当年的场景:
穿嫁衣的苏晚卿被绑在船上,七个男人围着她念咒,白先生拿着纸人要贴她的血。她挣脱绳索,把纸人抢过来,蘸着自己的血在上面画符,然后纵身跳进海里。
“纸人换魂,以血为契,若被反噬,永世为水鬼。”苏晚卿的声音越来越远,“现在,轮到你们偿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