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盒粉笔砸在地上的瞬间,陈野就知道自己完了。
白色粉尘像一场微型雪崩,淹没了林夏鞋面上洗得发白的帆布鞋带。她垂眼盯着那片刺目的白,睫毛在脸颊投下刀锋般的阴影。
“高三(7)班陈野,考场暴力未遂。”她抬笔在纪律册上划出干脆的横线,声音冷得像冰,“按校规,禁赛三场。”
而这一切的源头,不过是三小时前一张空白的数学卷。
九月的南城一中像一座精密运转的机器,开学摸底考的钟声是拧紧发条的第一圈。林夏站在讲台前,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这是她控制焦虑的隐秘仪式。
她将三十张试卷边缘对齐讲台直角,粉笔盒按红白蓝顺序排列,粉刷毛须朝向同一角度。当陈野叼着面包冲进教室时,她正用直尺测量第一排课桌与黑板的距离。“距离考试开始还有1分47秒。”她没抬头,声音穿透风扇的嗡鸣,“你拉低了本班平均效率值0.3个百分点。”
少年把篮球重重塞进课桌肚,金属桌腿刮擦地面发出锐响。试卷传到面前时,他瞳孔骤然收缩——那些数字像一群扭曲的黑色蝌蚪,在惨白纸面上疯狂游窜。 汗水顺着他后颈的棘突滑进衣领,喉结滚动三次才挤出声音:“喂,第三题选什么?”
林夏像被触发电击般抬头。她巡视到陈野座位时,那张除了姓名班级外一片空白的卷子,彻底点燃了她的情绪引线。
“为什么不答题?”她压低的声线里绷着钢丝。
“关你屁事。”陈野用橡皮擦狠碾过试卷,纸面裂开一道小口。
林夏抽走他的卷子举高:“需要我提醒你?连续三次垫底会取消特招资格——”
话音未落,陈野突然踹翻课桌。粉笔盒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白垩色的雪霰纷纷扬扬落下。
飞溅的粉笔头成为战斗的流弹:
一颗击中文艺社长沈星辰的水杯,浸透她刚画好的舞台设计图;
一颗擦过学神陆扬的眼镜,他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拭镜片,嘴角噙着冷笑;
最后一颗精准砸在林夏锁骨,留下硬币大小的白痕。
“控制狂!”陈野喘着粗气指向满地狼藉,“你连别人脑子里想什么都要管?”
当班主任秦老师闻声赶来时,林夏没注意到陈野撕碎的试卷残片上,露出一角印着“市精神卫生中心”抬头的纸张。更没发现陆扬弯腰捡球时,用鞋尖将那片纸碾进了瓷砖裂缝。
秦老师翻着纪律册叹气:“陈野,解释。”
“她先挑衅!”少年脖颈青筋暴起,“盯着老子像盯犯人!”
林夏把断成两截的粉笔并排放在讲台:“您说过,失控的齿轮会毁掉整台机器。”
窗外传来篮球校队训练的哨声,陈野猛地攥紧拳头——那本该是他的战场。
公告栏贴上处分通知时,陈野正把23号球衣塞进垃圾桶。赵晓楠举着手机挤进人群,镜头几乎怼到林夏脸上:“班长,听说陈野是因为暗恋你才发疯的?”
林夏转身撞进一双深渊般的眼睛。陈野隔着走廊玻璃窗盯住她,用口型无声地说:“你等着。”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长成一道黑色裂痕,横亘在布满公式的黑板与林夏的世界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