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节课是木工课,早晨挥散不开的雾气先钻入了她的眼底,露西娅带着还未散去的复杂心情一屁股坐了下去。
“谁让你不开心了?”诺亚撑住脸,笑眯眯地看着她。
露西娅想他肯定不知道她其实很怀念寒假的时间。那时诺亚还不需要上课的——只有他们的时间。
——她记得有天诺亚问过她英国纯血家族对麻瓜的看法,露西娅回答他说“糟糕透了”,他噢了一声,然后又开始唾弃那些她听不懂的欧洲历史,曾经最荣耀的一种身份头衔却渐渐演变为一种自命不凡的特权阶级......
露西娅时常会感到她和诺亚的不同,不止在于知识范畴,还有他对于绝大多数事情的看法。
他们的约定是在每天上午的九点,有时她会迟到,不能准时出现在威斯敏斯特,但即使迟了再久,也会看见那个站在冬青树下的身影。
他在等她。这短暂的三十几天,是她和诺亚一直沿着泰晤士河畔,走完了时间。
这些天,这些时候,是她和诺亚说巫师界的《唱唱反调》和《预言家日报》,他和露西娅说数不尽的麻瓜名作和他最喜欢的英国话剧演员休·格兰特,他看了《莫里斯的情人》足足五遍,始终想不明白克莱夫为什么会舍得结婚。
诺亚的父母常不会在家,每次都是诺亚陪着她一起去伦敦的街上逛逛,或者他们就围着壁炉看话本,跑去大剧院看音乐剧,直到迎来露西娅不得不回家的时间。
诺亚和她迄今为止接触的每个人都不太一样,他的日常总是在接受知识和享受知识的路上。
他生活在嘈杂的伦敦,早就习惯了他的心也要时不时跟着喧嚣,即使这些东西在大多数人眼里都会太吵,又变化得太快。
他也认为其实可以理解莱尔和安娜夫人的感情,一个人在心里很清楚自己最想要什么是好事,他希望自己一直是停不下脚步的人。
“那你更想要财富,还是权力?”
但一旦露西娅问到这么实际而浅薄的问题,诺亚就会开始笑而不语,或者给出似笑非笑的答案。
“——想要一切,不可以吗?”
此刻近距离靠近大风的河边,不知道是出于无聊,还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疯狂心理,诺亚站上修筑的桥栏,感受着空气与河流相对时产生的强烈气流。
猛烈的强风几乎能把他吹跑,这很快引来河边的麻瓜管理员,管理员一边骂骂咧咧地把他扯开,一边嘱咐他不要凑近了河边。
而这个时候露西娅都不用太担心,诺亚最后总能找到机会挣开麻瓜管理员的桎梏,再一路小跑着向她而来。
露西娅不禁鄙夷地看着他。
“什么眼神?”诺亚说,“我在体验无限。”
“嗯哼,怪胎都会去自寻死路。”露西娅笑了一下,“什么无限?”
“此刻啊。”
麻瓜管理员依旧在岸边恶狠狠地寻找他的身影。
“敢于去奔跑的时候,敢于去想象的时候,别人眼里无法理解但你觉得愉快的时候,你真正活在自己的时候,那此刻就是无限。”诺亚牵着她,在伦敦街头穿过了大人,卖花店的小摊,摆着多个小首饰的推车。
他和露西娅相比就快要取之不竭的体力成功让露西娅一路跟着他跑,心底都快滋生出了苦恼的钦佩。
“所以——此刻就是我的无限。”
他念着这一句“此刻就是我的无限”,然后拉着她的手跑得更快。
——“发什么呆?”
“等等。”就在露西娅胡思乱想以往的事的时候,诺亚的目光定在了她的手上,眸光骤然暗了下去,“你的手——怎么回事?”
“被烫到了。”她举着起了一个水泡的右手,对诺亚晃了一晃,自觉心态现在还算平稳。
露西娅没有说她怎么会被好巧不巧地烫到,但结合露西娅刚才满脸闷烦的表现,这个狡猾的男孩没过多久就理解了前因后果。
“我早说了你该试着做个好人。”
“——闭嘴。”露西娅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看在我受伤了常用手的份上,这些雕刻的高超技术全交给你,你会非常抗拒吗好朋友?”
诺亚便看了她一眼,平静道:“一边玩去。”
“了解!!”
五分钟后。
露西娅:“你真的没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吗?诺亚?”
诺亚:“在一边把你自己晾着风干就好。”
十分钟后。
露西娅:“我专门花了大价钱来你学校陪你,不惊喜吗?”
诺亚:“惊喜。”
这个语气太随便了,露西娅没有太相信。
十五分钟后。
露西娅:“你每天面对这些古怪的课程,不觉得枯燥吗?”
诺亚:“能难倒你挚友的地方还不存在。”
二十分钟后。
露西娅:“你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你知道我的脑子里除了思考就是进步,还有什么时候和你死在一起——”诺亚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
二十五分钟后。
“但我好无聊,小竹马......”露西娅拉了他两下袖子,“你现在也知道有人悄悄欺负我了,不打算给我出气吗?”
“你好吵啊。”这次终于迎来一个新的反应,诺亚略侧过身,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学着她的语气说,“乖点,下课我再回答你的问题。”
“......”露西娅眨了眨眼,心脏像被羽毛挠了一下,“好的!那我不吵你了,我看你!”
诺亚随即垂下了带着笑意的眼眸,转头继续去鼓捣那块木头,不论是露西娅觉得怎样怎样无聊的事,他只要决定了去做,就会报以全部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