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风裹着细雪粒,砸在教室窗户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安迷修把刚整理好的物理竞赛笔记放进文件夹,指尖在封面上那个歪歪扭扭的星星图案上蹭了蹭——这是上周熬夜写的,里面补了雷狮总搞不懂的电磁场难点,还标了他常错的计算步骤,本来想等今天午休时给他。
刚把文件夹塞进桌肚,前桌的艾比突然转过来,戳了戳他的胳膊,声音压得很低:“安迷修,你看楼下!”
安迷修顺着她指的方向往下看——教学楼前的香樟树下,雷狮正靠在树干上,手里捏着一罐可乐,霍金斯站在他旁边,半低着头玩着手机,屏幕光映在他脸上。两人没说话,直到雷狮仰头灌了口可乐,把空罐捏得咔咔响,霍金斯才抬头瞥了他一眼,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被趴在窗边的艾比听清:“真要分啊?前几天不还一起撑伞走吗?”
雷狮没看他,踢了踢脚边的雪粒,语气硬邦邦的:“分不分跟你有关系?”
“跟我没关系,但你别到时候又躲在天台抽烟。”霍金斯收回目光,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了两下,“雷伊学姐昨天找我,问你最近有没有再找安迷修——她说安迷修上次模拟考,物理选择错了三道,都是以前不会错的基础题。”
安迷修的心脏猛地一沉,手指攥紧了桌沿。物理模拟考是上周考的,他确实错了三道基础题——不是因为雷狮,是因为前一晚帮生病的同学补作业到半夜,没睡好。可他还没来得及跟雷狮解释,雷狮这几天就又开始躲着他了:早上他在楼下等了十分钟,没等到人;课间操时雷狮故意绕着他走;晚自习结束,他喊住雷狮,雷狮只回头说了句“别跟着我”,就跟佩利他们跑远了。
“知道了。”雷狮的声音传上来,带着点不耐烦,却没了以前的底气,“我又不是故意让他错的……分了不就完了,省得耽误他。”
霍金斯嗤笑一声,收起手机:“你自己信吗?上次你为了帮他借竞赛资料,跟高三(2)班班长赌了一场篮球,输了被灌了三瓶汽水,吐了半宿,忘了?”
雷狮的脸涨红了,伸手推了霍金斯一把:“闭嘴!谁让你说这个的!”
安迷修站在窗边,看着雷狮炸毛的样子,鼻子突然酸了。他想起雷狮那天顶着感冒来上学,说是“晚上吹了风”,现在才知道是为了帮他借资料,跟人赌球输了喝多了;想起雷狮虽然嘴硬,却总在他写作业时,安安静静坐在旁边刷题,哪怕自己看不懂,也不吵他;想起上次下雨,雷狮把伞歪在他这边,自己肩膀湿了一大片,还嘴硬说是“伞太小”。
他攥着口袋里的文件夹,指尖都在抖,想冲下去跟雷狮解释——不是他的错,他们不用分手。可脚像灌了铅,挪不动步——他怕雷狮真的觉得是自己耽误了他,怕雷狮已经下定决心要推开他。
“安迷修?你没事吧?”艾比碰了碰他的胳膊,语气有点担心,“雷狮那家伙就是死脑筋!雷伊学姐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你跟他解释清楚啊!”
安迷修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我……我先去趟办公室。”
他转身往办公室走,刚走到楼梯口,就撞见了格瑞。格瑞手里抱着一摞作业本,看见他脸色不对,停下脚步,皱了皱眉:“不舒服?”
“没有。”安迷修低下头,想绕过去。
“雷狮的事。”格瑞的声音很淡,却一针见血,“嘉德罗斯早上还在说,雷狮昨天跟他吵架,说‘安迷修本来能考更好,都是我害的’。”
安迷修的脚步顿住了。他没想到,雷狮居然把这些话放在心上,甚至跟别人说。他以为雷狮只是嘴硬,只是听了雷伊的话,却没料到,雷狮是真的在自责——自责自己耽误了他。
他走到办公室,帮老师整理完作业,回到教室时,午休铃已经响了。教室里很安静,同学们都趴在桌上睡觉。他刚坐下,就看见桌肚外露出一个黑色的衣角——雷狮站在他桌旁,手里攥着一个白色的信封,眼神躲闪,没看他。
“你……”安迷修刚开口,就被雷狮打断了。
“这个给你。”雷狮把信封往他桌上一放,声音很低,却很清楚,“分手吧,安迷修。”
安迷修看着那个信封,指尖冰凉。信封上没有字,鼓鼓囊囊的,他能猜到里面是什么——是以前他给雷狮写的解题纸条,是雷狮帮他捡回来的、被风吹走的笔记,是他们一起买的、还没吃完的薄荷糖。
“为什么?”安迷修的声音有点哑,“就因为雷伊学姐说的话?就因为我错了三道题?”
雷狮终于抬头看他,眼睛里有点红,却还是硬撑着:“不然呢?安迷修,你别装了行不行?你目标是市重点,是竞赛,我跟你不一样——我成绩不好,我就想混到毕业,我不能耽误你。”他顿了顿,语气更硬了些,“而且……我早就烦了,每天跟你一起走,听你讲题,都快烦死了。”
“你骗人!”安迷修猛地站起来,声音有点抖,“你明明为了帮我借资料,跟人赌球喝吐了;你明明,每次买早餐都特意跟老板说;你明明……”
“那都是我闲的!”雷狮吼了一声,打断他,“我闲得没事干,才帮你做那些破事!安迷修,你能不能别这么死脑筋?我都说了我烦你了,你还缠着我干什么?”
他的声音很大,班里几个没睡着的同学都抬起头,看向他们。安迷修站在原地,看着雷狮凶巴巴的样子,却注意到他攥着信封的手在抖,指尖泛白——就像上次在走廊里,被雷伊说的时候一样,明明在硬撑,却还要装作不在乎。
安迷修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密密麻麻地疼。他知道雷狮在撒谎,知道雷狮是怕耽误他,才故意说这些伤人的话。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不知道该怎么让雷狮相信,跟他在一起,不是耽误。
“好。”安迷修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说不出的委屈,“我知道了。”
雷狮愣住了,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快答应。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只是把信封往他面前推了推,转身就走——走得很快,几乎是逃着离开的,连霍金斯在教室门口喊他,都没回头。
安迷修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伸手拿起那个信封。信封是温的,显然雷狮攥了很久。他拆开信封,里面果然是那些小纸条、笔记,还有一盒没开封的薄荷糖——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安迷修……”艾比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有点哽咽,“雷狮那家伙就是口是心非,你别信他的话……”
安迷修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在臂弯里。薄荷糖的甜味从信封里飘出来,以前觉得很清爽,现在却甜得发苦。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很重,很疼,还有窗外的风雪声,像是在哭。
下午的物理课,老师讲竞赛题,安迷修坐在座位上,手里攥着那本整理好的竞赛笔记,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笔记上的星星图案,是他照着雷狮画的样子画的,现在看起来,丑丑的,却扎得他眼睛疼。
下课的时候,格瑞走过来,把一瓶热牛奶放在他桌上:“嘉德罗斯让我给你的,他说你中午没吃饭。”他顿了顿,补充道,“雷狮刚才在天台,跟佩利吵架,把佩利递给他的烟扔了。”
安迷修抬起头,看着格瑞。格瑞的眼神很淡,却带着点安慰:“他不是烦你,是怕你为难。”
安迷修低下头,看着那瓶热牛奶。牛奶是温的,像以前雷狮塞给他的薄荷糖一样,带着点暖意。可他心里空荡荡的,像少了一块,冷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寒颤。
放学的时候,又下起了雪。安迷修背着书包,手里拿着那个信封,慢慢走出教学楼。校门口,佩利和帕洛斯在等雷狮,帕洛斯看见他,皱了皱眉,拉了拉佩利的胳膊,示意他别说话。霍金斯靠在墙上,玩着手机,看见他,抬头瞥了一眼,又低下头,轻声说了句:“他在后面,没敢跟你走一条路。”
安迷修没回头,只是往前走。雪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很快就积了一层。他想起以前下雪天,雷狮总会把围巾往他脖子上一绕,说“你穿得太少,冻感冒了又要耽误写作业”,然后拉着他往家走,雪地上留下两串脚印,紧紧靠在一起。
现在,雪地上只有他一个人的脚印,孤零零的,被风吹得很快就淡了。他手里的信封越来越沉,里面的纸条、笔记、薄荷糖,都像是在提醒他,刚才雷狮说的那些伤人的话,其实都是假的——可假的话,却把他和雷狮之间的路,堵得死死的。
他走到街角,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教学楼门口,雷狮站在雪地里,手里举着一把黑色的伞,看着他的方向,眼神里满是慌乱和不舍,像个迷路的小孩。看见他回头,雷狮猛地低下头,把伞往脸上挡了挡,再也没抬头。
安迷修转回头,继续往前走。雪下得更大了,把他的视线模糊了。他攥紧了手里的竞赛笔记,封面的星星图案硌得他手心疼——这本笔记,他终究还是没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