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张遇，二十八岁，是荔州艺术学院的舞蹈老师。我的人生三点一线，每天骑着自行车从家出发，沿着两座山之间的路，一直到市里，吃几个小笼包去上课，最后再沿着早上来时的路回家。

今天我像往常一样出门，发现外面起了块不小的雾。

荔州处于盆地，四面环山，山里有一圈湖，气候湿润，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薄薄的雾气。

今天的雾似乎更浓，我也丝毫不在意，蹬起踏板向市里出发。

骑到山脚下的公路上，我的余光突然瞥见一个穿着长裙的女孩，正站在山腰凉亭里跳着舞。她的脚步轻快，纤细的手臂在雾中挥舞，我不禁停下。她跳的是《吉赛尔》中第二幕，一群幽灵在墓地中起舞。雾气环绕在山间，配上轻薄的白色长裙，让人分辨不出。

一曲舞毕，我才如梦醒一般急忙向着教室猛蹬自行车。

我焦急地赶到舞室，大家正围成一个圈讨论着什么。

常玥是第一个发现我的，“老师来了！”同学们像终于看见救星般散开一条通道，被围住的人赫然是舞剧的女主角贺婉。她正坐在地上，痛苦的捂着脚腕，身体不住地颤抖。

“老师，刚刚你没来我们就想自己先练，结果贺婉没站住把脚扭了！”

我一边查看伤势一边询问：“叫救护车了吗？”

“叫了！”

目送贺婉被抬上救护车，我重新回到教室，里面的气氛有些沉重。

下课后，我在附近买了一把菜，准备回家做饭。路过舞室，发现里面依稀还有个人影。

我提着菜站在门外往里瞧，是韩时序，正是吉赛尔b角，她正看着手机比划。

“老师？”

“这么努力啊，”我笑着从门后走出来，“快到饭点了，不回家吗？”

“嗯……”韩时序熄灭手机屏幕，“我家里人特别忙，早上七点走，忙一天，晚上十一二点才回来……我又不爱吃饭，所以就晚点走。”

我看着手中的菜，邀请道：“嗯……喜欢吃油菜炒香菇吗？”

“啊？还可以。”

“那请你吃我最拿手的油菜炒香菇……如果方便的话。”

韩时序愣了两秒随即又笑道：“谢谢老师，正好我还有问题想问问老师。”

韩时序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老师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

“你一个人住这里啊！”

“是啊。”

“那你不害怕吗？”

“这有什么好怕的。”

“我听说这两边的山上有好多坟呢，还有人半夜在山上见过鬼！”

我有些想笑，没想到现在还有人相信这种都市传闻。

“没想到你还信这些，你先坐会儿。”打开门我便径直走向厨房收拾。

“我以前也不信，后来……”

声音戛然而止，我正打算出声，心里却突然咯噔一下。

“老师你……还有女装癖吗……？”

空气突然凝固，心慌慌地跳个不停，我僵硬的转过头，只见沙发上正躺着一件浅蓝色的及膝裙。

“我……”我不由得夹紧双腿，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只一阵后悔为什么早上没有把衣服收起来。

“没事的老师，我们现在对这种事看得很开的。”

我扯出一摸假笑，“饿了吧，我先做饭。”

“好的老师。”韩时序抿着嘴，嘴下是压不住的笑意。

“哇……老师你手艺不错啊。”

“那当然了，这里虽然安静，但是吃饭不太方便，所以自己得会做饭。”

“老师你为什么喜欢穿女装？”

“……吃饭的时候就不要问这种问题了……噎。”

又吃了几口饭，他看见韩时序若有所思的样子，补充道：“为了更好的理解角色。”

演出当天，韩时序迟迟没有出现。

就在大家望眼欲穿的时候，张遇的手机上突然接到韩时序打来的电话，“喂？”

“这里是荔州人民医院，患者遭遇车祸，多处骨折……”

此时的观众席已经坐满了人。

张遇转身看向属于女主角的舞裙……

舞台上，吉赛尔的每一次旋转和跳跃都都比任何一个扮演者更加动人。观众席上有人落泪，他们都相信，这一定就是吉赛尔。

最后一幕结束，掌声如雷。

深夜，张遇独自踏上回家的路，这次的雾气比以往更浓烈，远处的身影依旧在跳《吉赛尔》。她缓缓伸出双手，浓雾像一层流动的纱，裹着张遇向前走。

那道身影终于转过来，她的脸像是被雾气雕刻出的，那种不属于人间的柔美。

她缓缓抬起手臂，指尖苍白的几乎透明。

张遇不受控制的跟着她的舞步，他的四肢越来越沉重，精神却越来越轻松，每一次抬手都比上一次更加用力，他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世界都变成了灰白色。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身体终于承受不住，重重的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