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牌翻到“1”的那天清晨,晓寻在习题册的最后一页,用那块淡紫色贝壳画了个完整的句号。
贝壳划过纸面的声音很轻,像在给这段海边的日子做个温柔的收尾。她把所有课本和试卷收进纸箱,最上面放着许光野画的那张速写——画里的她蹲在沙滩上,手里举着贝壳,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几乎要碰到画框边缘的他。
“都收拾好了?”许光野倚在门框上,手里拎着个帆布包,“张婶给的粽子,还有巧克力,说考前吃这个有力气。”
晓寻点点头,目光落在他的白T恤上——上次沾的颜料手印还在,只是被洗得淡了些,像朵褪了色的花。她忽然想起那天在画室,他指尖的温度烫得她耳尖发红,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去镇上考点的路上,许光野骑着那辆半旧的摩托车,晓寻坐在后座,手里攥着帆布包的带子。风掀起她的校服衣角,扫过他的后背,带着松节油和阳光的味道。
“抓稳了。”他忽然说,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
晓寻犹豫了一下,指尖轻轻搭上他的腰。隔着薄薄的T恤,能摸到他后腰那道像飞鸟的疤,还有他随着呼吸起伏的弧度。她的心跳忽然变得和摩托车的引擎声一样,“突突”地撞着胸口。
考点门口站满了家长和学生。晓寻下车时,看见许光野从帆布包里拿出个东西——是个用红绳串着的贝壳,正是他磨过的那块新贝壳,边缘圆润得像片叶子。
“给你。”他把红绳系在她手腕上,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皮肤,两人都像被电流扫过,轻轻颤了下,“张婶说,戴个红绳吉利。”
贝壳在手腕上晃悠,凉丝丝的,却奇异地让人安心。晓寻摸了摸绳结,打得很紧,像怕被风吹走似的。“你怎么也信这个?”她故意逗他,想压下心里的慌。
“宁可信其有。”许光野挠了挠头,耳尖有点红,“就当……让它替我给你加油。”
进场铃响时,晓寻转身往教学楼走,手腕上的贝壳跟着晃,发出细碎的响。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许光野还站在原地,白T恤在人群里很显眼,像朵飘在岸边的云。
“等我出来。”她喊了一声,声音被风卷着,送得很远。
许光野笑着挥了挥手,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考场里的风扇“嗡嗡”转着,晓寻摊开答题卡时,看见手腕上的贝壳正对着她,像只安静的眼睛。她深吸一口气,忽然想起许光野解物理题时说的“轨迹”——原来人生的轨迹和粒子一样,看似无序,却早有伏笔。
考到最后一门英语时,窗外飘起了小雨,像梅雨季的尾巴。晓寻写完作文的最后一个单词,抬头望了望天空,雨丝细得像他画的线条,温柔地裹着整个小镇。
走出考场时,雨已经停了。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晓寻在人群里一眼就看见了许光野,他手里举着把蓝格子伞,伞下挂着个小小的风铃,是用贝壳做的,风一吹就发出“叮铃”的响。
“结束了。”他把伞递给她,伞柄上还留着他的温度。
晓寻接过伞,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又填得满满的。她抬起手腕,贝壳在夕阳下泛着光,红绳被汗水浸得有点深,像道不会褪色的印。
“嗯,结束了。”她说。
两人并肩往回走,谁都没提考试的事。风铃在伞下轻轻晃,贝壳碰撞的声音混着晚风,像首简单的歌。晓寻忽然想起那个漏雨的夜晚,他站在梯子上掏排水管,裤脚淌着水,却笑着说“好了”;想起他在草稿纸上画的贝壳,在习题册旁写的公式;想起沙滩上被夕阳拉长的影子,和他掌心那道磨出来的茧。
原来这段日子,早已像红绳上的贝壳,被牢牢系在了一起。
路过老槐树时,许光野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米白色的,正是之前放在她书桌上的那封。“现在,可以拆了。”
晓寻捏着信封的边缘,指尖有点抖。风掀起她的校服衣角,手腕上的贝壳轻轻撞着信封,像在催她快点。
她终于拆开了信。
里面只有一张画,画的是片海,海面上漂着两块贝壳,一块淡紫,一块浅白,被同一条红绳系着,红绳的尽头,画着两个并排的小人,影子缠在一起,像永远不会分开。
画的右下角,用铅笔写了行小字:
“等成绩出来,带你去看真正的日出。”
晓寻抬起头,看见许光野正望着她,眼里的光比夕阳还亮。手腕上的贝壳忽然变得滚烫,像揣了颗小小的太阳。
原来有些等待,早就藏在了潮起潮落里,藏在了画笔与习题册的缝隙里,藏在进考场前,他系在她手腕上的那道红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