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校园弥漫着青草的气息,祁煜站在建筑系教学楼的走廊上,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细碎的光斑。他第三次整理着西装袖口的褶皱,今早出门前,他换了三条领带——第一条太正式,第二条太休闲,最后选定的深蓝色暗纹领带,是许沐阳曾经说过最适合他眼睛颜色的那款。
阳光透过建筑系的落地窗,将他的影子投在走廊的大理石地面上,与七年前那个穿着连帽卫衣的自己重叠在一起。七年了,连地砖的花纹都没变。祁煜记得当初自己总在这里等许沐阳下课,那人每次都会小跑着出来,发梢还带着绘图室特有的铅笔屑味道。
祁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窗内的身影吸引。许沐阳正在批改学生作业,金丝眼镜链随着他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阳光穿过他微卷的棕色发梢,在图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祁煜的呼吸不自觉地放轻了他记得那个角度——大二那年,许沐阳总是这样低头画图,而他就在对面,假装看书,实则数着对方睫毛颤动的次数......七年过去,许沐阳思考时还是会不自觉地咬下唇,这个习惯一点都没变。
"学长?"
一个清朗的男声打断了祁煜的思绪。抱着建筑模型的周予安站在面前,耳垂上的银色耳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祁煜的目光立刻被吸引——那枚耳钉太熟悉了,边缘处微微泛旧的磨损都一模一样。他的目光又被对方怀中的模型吸引——那是一座玻璃温室,阳光穿透屋顶的斜角设计,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喉咙突然发紧,这是他们大二那年,在深夜草图纸上一起勾勒过的"未来之家"。
"这模型..."
"哦,许老师的珍藏设计。"周予安眨眨眼,"据说构思于七年前,但每年都会修改参数。奇怪的是,他从不参展,就锁在办公室最里层的柜子里。"
"您是来找许老师的吧?"周予安歪了歪头,耳钉随着他的动作晃动,"产学合作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他应该正往会议室去。"
祁煜微微颔首,视线却不自觉地追随着窗内那个身影。许沐阳收拾教案的动作干脆利落,却在合上文件夹时停顿了一秒——祁煜注意到他的指尖轻轻抚过文件夹边缘,那里隐约可见一道浅浅的折痕。
"许老师最近很忙,"周予安顺着祁煜的视线看去,突然压低声音,"上周通宵改图,今早又拒了第五盒薄荷糖..."他突然噤声,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浅绿色包装的糖果,"呃,您要来一颗吗?"
祁煜盯着那颗和自己每日赠送一模一样的柠檬海盐薄荷糖,喉结滚动。七年前那个雨天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他浑身湿透地站在许沐阳宿舍楼下,将一颗同样的糖塞进对方手心,糖纸上还带着他的体温。
"谢谢,不必了。"祁煜的声音比想象中更沙哑。他整了整领带,朝会议室方向走去,身后传来周予安的嘀咕:"奇怪,怎么都不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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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的空调开得太足,许沐阳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红色马克笔在白板上画出一个尖锐的箭头。投资代表们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您的财务模型忽略了一个变量。"许沐阳的声音很平静,但指尖微微颤抖,"建筑是有记忆的。"
祁煜松开领带,喉结滚动:"请指教。"
"混凝土会开裂,钢材会疲劳。"许沐阳的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却有一道几不可见的旧疤横贯指腹——那是大二做模型时,祁煜不小心用美工刀划伤的。当时血流了很多,祁煜急得脸色发白,而他却笑着说正好可以测试不同纸张的吸水性。
"我假设情感折旧是线性函数。"祁煜突然上前,夺过马克笔。他们的手臂短暂相触,许沐阳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须后水味道——桉树混合着雪松,七年未变。
"但实际是指数衰减。"许沐阳后退半步,声音很轻,"第一年最快,然后逐年递减。"
祁煜的笔突然停在半空。他转过头,目光如炬:"你怎么知道?"
会议室陷入诡异的寂静。祁煜凝视他三秒,忽然笑了:“许教授说得对。”他脱下西装外套,扯松领带,“不如我们重新计算?”
白板前,两人手臂偶尔相触。许沐阳的笔迹清瘦锋利,祁煜的数字磅礴有力,墨迹在交界处交融。
周予安在一旁拼命咳嗽,而许沐阳的耳尖悄悄红了,他低头整理文件,假装没看见祁煜眼中闪过的笑意。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雨滴敲打着玻璃,像在回应这个无人解答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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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研究室里,许沐阳独自对着电脑屏幕出神。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他拉开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六盒未拆封的薄荷糖,每一盒的包装都一模一样。他又想起了今天发生的事
许沐阳的办公室里唯独最底层的玻璃柜上了锁。透过模糊的玻璃,隐约可见一个住宅模型的轮廓——比周予安抱着的那个更加精细,阳台栏杆上甚至挂着微型风铃。
"第六盒了。"周予安将薄荷糖推进抽屉缝隙,"同品牌同批次。"他晃了晃包装,"物流单显示从苏黎世寄出——真巧,您留学时不就在那附近?"
铅笔尖在图纸上划出一道突兀的折线。许沐阳的指尖微微发白,但声音很平静:"扔了。"
"您确定?"周予安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糖纸,"我在旧书里找到这个。2016年的包装,和现在的一模一样。"他意味深长地补充,"就夹在《肌肤之目》第207页。"
窗外,一只麻雀落在窗台,啄食着一颗浅绿色的糖果。许沐阳的视线凝固了——七年前那个雨天,祁煜浑身湿透地站在宿舍楼下,将一颗同样的薄荷糖塞进他手心,糖纸上还带着体温。当时雨水顺着祁煜的发梢滴落,在他锁骨汇成小小的水洼。
回忆结束,许沐阳猛地合上抽屉。锁孔里传来轻微的咔哒声,像是某种无言的拒绝。他起身时,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微微震动——那里锁着一本素描本,扉页上写着「给R的1001个夜晚」。
手机突然震动。
来自七年前拉黑的号码:
「你总说建筑比金融诚实。那为什么当年藏在《肌肤之目》第207页的告白,至今不敢承认是你写的?」
闪电划过,照亮了抽屉最深处的一张泛黄借阅卡,背面是褪色的铅笔字:
「R,如果未来有我们的家,我要在书房藏满薄荷糖。——XY 2016.4.7」
车载收音机里,那首他们曾经一起听过的老歌还在循环:
"...and I will wait for you, till the seasons stop changing..."
楼下,祁煜握着手机的指节发白。雨水顺着车窗滑落,像一场迟到了七年的眼泪。他望着三楼那盏孤灯,拨通了第七个电话。
深夜暴雨,许沐阳的手机亮起。
未知号码,通话记录显示七年前的同一天,这个号码曾打过23通未接来电。
「许沐阳。」祁煜的嗓音混着雨声,「你当年问我,为什么选金融不选建筑。」
电话那头,铅笔折断的脆响清晰可闻。
「现在我回答你——」电流杂音吞没了后半句。
许沐阳握紧手机,窗外闪电照亮抽屉里那堆薄荷糖。每一盒的保质期都被祁煜亲手修改过:
「永久有效。」
储物盒里,一张泛黄的照片露出一角——年轻的许沐阳在图书馆睡着,脸颊压着《肌肤之目》的扉页,而照片边缘,是祁煜未来得及入镜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