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的风凛冽如刀，刮过裸露的黑色岩石和冻土，卷起细小的冰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身后，冰川崩塌的轰鸣如同沉闷的雷声，持续不断，腾起的冰尘将那片天空染成浑浊的灰白。
劫后余生的喘息尚未平复，张起灵的警示和符牌的微弱悸动，立刻将所有人的神经再次绷紧。
“哪儿有人？”胖子压低声音，紧张地眯起眼睛，试图看清远处那片风蚀严重的黑色石林。石影幢幢，在弥漫的冰尘中若隐若现，那几个模糊的人影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动作变得更加隐蔽，迅速没入了石林深处，消失不见。
“不像之前那伙人。”杨杰低声道，扶了扶眼镜，努力分辨，“动作更……专业，更像是在勘探或者布置什么。”他之前接触过各种野外作业队伍，对那种气质有些印象。
张起灵没有回应，他的视线依旧锁定石林方向，但身体的姿态却微不可察地调整了，重心略微偏向另一侧——吴邪的侧后方。他的感知远比视觉更敏锐。
吴邪顺着符牌那股示警的悸动感，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符牌，冰凉的触感下，那龙形纹路似乎又在微微发热。就在他手指接触符牌的瞬间，侧后方那片看似平坦的冻土地面，异变陡生！
没有征兆，一片直径约一米的冻土猛地向下塌陷，积雪和冰屑四溅！一道瘦小的、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灰色身影如同地鼠般从陷坑中暴起，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直扑吴邪！目标明确——他怀中鼓囊的位置！
那是一只干枯得如同鹰爪般的手，指尖闪烁着淬毒般的幽蓝光泽，带着一股阴冷的、直透骨髓的寒意！
偷袭！而且时机抓得极准，正在所有人都被远方石林吸引注意力的刹那！
“小心！”胖子的惊呼刚出口。
那鹰爪般的手距离吴邪的后心已不足半尺！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直保持警戒姿态的张起灵动了。他仿佛早已预判，身体甚至没有完全转过来，只是反手挥出黑金古刀——并非用刀锋，而是用厚重的刀鞘尾部！
啪！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刀鞘精准无比地抽在那只袭来的手腕上。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那灰色身影发出一声短促尖利的痛呼，扑击的动作瞬间变形，整个人被这股巨大的力道带得向一旁歪去，露出了兜帽下一张干瘪蜡黄、布满皱纹、却有一双异常怨毒的精亮小眼的老太婆的脸！
她的一只手诡异地扭曲着，显然已经骨折，但另一只手却闪电般从腰间摸出一把黝黑的、雕刻着扭曲鬼脸的短刺，毫不犹豫地再次刺向吴邪的腰侧！悍勇狠辣，完全不顾自身伤势。
与此同时，那塌陷的坑洞中，又一道更加高大壮硕的身影猛地窜出！这人穿着臃肿的皮袄，脸上覆盖着防寒面罩，只露出一双凶光毕露的眼睛，手中提着一把沉重的、开了血槽的藏刀，一声不吭，搂头盖脸地就朝着离得最近的胖子劈去！势大力沉，带起凄厉的风声。
配合默契，目标明确，一个牵制并抢夺符牌，另一个负责制造混乱和杀伤！
“他妈的！”胖子反应极快，骂声出口的同时，身体已经向后猛仰，同时抬起手中的突击步枪格挡。
锵！藏刀狠狠劈在步枪坚硬的枪身上，火星四溅！胖子被震得手臂发麻，连连后退，险些摔倒。
另一边，吴邪在张起灵挡下第一击的瞬间也已反应过来，冷汗瞬间湿透内衣。他下意识地侧身躲避那柄诡异的短刺，同时另一只手已经掏出了备用的军刀格挡。
叮！
短刺与军刀碰撞，吴邪只觉得一股阴寒的气息顺着刀身传来，整条手臂都微微一麻。那老太婆的力量大得惊人，眼神中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完全不像一个老人。
张起灵解决第一个偷袭者后，动作没有丝毫停顿。黑金古刀终于出鞘，冰冷的刀光如同暗夜中的闪电，并非斩向那再次攻击吴邪的老太婆，而是直取那个持藏刀壮汉的手腕！围魏救赵！
那壮汉显然对张起灵极为忌惮，见刀光袭来，不得不放弃追击胖子，藏刀回撤，试图格挡。
但张起灵的刀法岂是他能轻易挡下的。刀光在空中诡异地一折，轻易绕过格挡的藏刀，刀背精准地敲击在壮汉的肘关节上。
又是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
壮汉闷哼一声，藏刀脱手落地，整条手臂以一个怪异的角度垂落下来。他眼中闪过骇然和恐惧，踉跄着后退。
那老太婆见同伴瞬间被废，知道事不可为，怨毒地瞪了吴邪（或者说他怀中的符牌）一眼，猛地向后一跃，同时从怀里掏出一把黑乎乎的东西往地上一砸！
噗！
一股浓密的、带着刺鼻腥臭味的黑烟猛地爆开，迅速弥漫，瞬间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
“咳咳……小心有毒！”杨杰拉着受伤的张默急忙后退掩住口鼻。
胖子和吴邪也被呛得连连咳嗽，视线受阻。
黑烟中，传来两声急促的、似乎是某种暗号的唿哨声，以及迅速远去的、踩踏积雪的脚步声。
张起灵没有追击，黑金古刀横在身前，静静立于黑烟边缘，如同磐石。待黑烟被寒风吹散少许，那两人早已消失在错综复杂的乱石堆后，不见了踪影。只在雪地上留下了几滴暗红色的血迹和那个诡异的陷坑。
“操！什么来路？身手这么刁钻！”胖子捂着发麻的手臂，心有余悸，又愤愤不平，“差点着了道！”
吴邪脸色发白，看着雪地上的血迹和那柄掉落在地、雕刻着鬼脸的黑色短刺，心咚咚直跳。那老太婆的眼神和最后那一眼，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他们是冲符牌来的。”他肯定地说。
张起灵弯腰，用刀尖小心地挑起那柄短刺。刺身黝黑，非金非铁，触手冰凉，那鬼脸的雕刻风格古老而邪异，透着一股不属于中原也不属于藏地的蛮荒气息。他看了一眼短刺的尖端，那里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灰绿色痕迹。
“不是现代工艺。淬的毒也很古老。”他判断道，目光再次投向那两人消失的乱石堆方向，以及更远处那片沉寂的石林，“和之前那批人，不是一路。”
“还有另一伙人？”杨杰搀着张默走过来，脸色难看，“这地方到底来了多少牛鬼蛇神？”
张默虚弱地喘息着，看着那短刺，努力回忆着：“这种鬼脸图腾……我好像在一些关于西南夷、或者更早的氐羌古族的巫蛊记载里看到过类似的……非常古老，据说与一些失传的诅咒和邪祭有关……”
线索似乎变得更加复杂。清理者一伙目的不明，手段诡异；现在又出现一伙使用古老巫毒武器、同样对符牌抱有极大兴趣的神秘势力。
“那石林里的人，和他们是一伙的吗？”吴邪望向石林，那里此刻静悄悄的，仿佛从未有人出现过。
“不确定。”张起灵收起短刺，“但目标可能一致。”他环顾四周，这片源头高地看似脱离了冰川崩塌的危险，却潜藏着更多未知的杀机。“此地不宜久留。”
必须尽快离开，但去哪里？后方是正在崩溃的冰川，前方是潜藏敌人的未知区域。
吴邪再次感受了一下符牌，那股示警的悸动已经平息，但符牌本身却传递出一种微弱的、持续的牵引感，指向高原的更深处，某个特定的方向。那种感觉，不同于之前的急切，更像是一种……回归本源的呼唤。
“符牌好像……在指引方向。”吴邪有些不确定地说，“感觉……和之前不太一样。”
张起灵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说。
“之前是指向问题所在，或者能量源。现在……更像是指向一个……地方？或者说，一个终点？”吴邪努力描述着那种模糊的感觉。
张起灵沉默片刻，抬眼望向符牌指引的方位，那是高原的更深处，一片被低垂乌云笼罩、地势更加起伏荒凉的区域。
“跟着它。”张起灵做出了决定。与其在这片暴露的高地被动等待未知的敌人，不如主动向着符牌指引的方向移动，或许那里有解决问题的关键，或者至少，能摆脱当前的困局。
没有更好的选择。五人稍作休整，处理了一下胖子和吴邪轻微的震伤和冻伤，给张默换了药，再次踏上路途。
这一次，带路的人变成了吴邪，他凭借着符牌那微弱的牵引感，辨认着方向。张起灵紧随其侧，警惕着四周的一切动静。胖子和杨杰搀着张默断后。
高原的风越来越大，卷起的雪沫打在脸上，生疼。天色愈发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下来，仿佛随时会有一场暴风雪降临。
他们穿行在荒凉的冻土带和零星的岩石群中，符牌的指引始终指向一个固定的方向，没有丝毫偏移。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前方的地貌开始发生变化。平坦的高原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巨大乱石，这些石头呈现出一种被烈火焚烧过的焦黑色，形态扭曲怪异。地面也开始出现一些深不见底的裂隙，从中散发出淡淡的硫磺气息。
“这地方……有点邪门啊。”胖子看着一块如同被巨爪撕裂过的焦黑巨石，嘀咕道。
吴邪手中的符牌，到了这里，震颤变得更加明显，那龙形纹路甚至开始散发出温润的光晕，不再需要他刻意感知，那股呼唤感变得清晰而强烈。
最终，他们在一片巨大的、由焦黑怪石环形堆垒而成的天然“围墙”前停了下来。
符牌的指引，明确地指向这圈怪石围墙的中心。
围墙内部，似乎是一片洼地，有微弱的光芒从中透出。
张起灵示意众人停下，他悄无声息地攀上一块较高的巨石，向内望去。
只一眼，他的身形便微微一顿。
围墙之内，并非什么险地魔窟，而是一片小小的、与周围荒凉景象格格不入的……绿洲？
不，更准确地说，是一片被某种温暖力量守护着的、没有被外界严寒和死寂侵蚀的净土。
一小片耐寒的绿色苔藓顽强地生长在洼地中央，环绕着一池清澈见底、微微冒着热气的泉水！泉水旁边，竟然还盛开着一丛丛从未见过的、散发着淡蓝色微光的、如同冰晶雕琢而成的奇异小花！
而在泉水正中央，静静地悬浮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座残缺的、只有巴掌大小的、用某种温润白玉雕琢而成的……微型祭坛？或者说是一座微缩的宫殿模型。
它通体流淌着柔和的白光，与吴邪怀中符牌的光芒交相辉映，产生着强烈的共鸣。
那股温暖、纯净、蕴含着无限生机的力量，正是从这座悬浮的微型白玉祭坛中散发出来的，驱散了周围的严寒和死寂，守护着这一小片奇迹般的绿洲。
这里，就是符牌指引的终点。
而在这片小小绿洲的边缘，焦黑岩石的阴影里，躺着几具早已风干冻僵的尸骸。他们的穿着打扮，与之前在地下洞窟看到的远古先民遗骸，极其相似。
他们面向那白玉祭坛，姿态虔诚，仿佛在守护，又像是在祈求。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