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地毯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

高雯盯着那道光看了很久，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脑子却清醒得不像话。

她昨晚几乎没合眼。换了新环境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心里那点翻来覆去的情绪在作祟。

那个拥抱的温度，顾魏转身时的冷淡，还有餐桌上冷掉的汤，像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转。

直到天边泛白，她才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儿，醒来时头沉得厉害，太阳穴突突地跳。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坐起身，被子从肩头滑下来，露出的胳膊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这房子总是这么凉，像顾魏身上的气息。

慢吞吞地换好衣服，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挂着淡淡的青黑，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

高雯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个自然点的表情，结果只扯出一脸的疲惫。

下楼时，餐厅里已经飘来食物的香气。

顾魏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一份报纸，指尖夹着的钢笔在纸页边缘轻轻点着。

晨光落在他侧脸上，把他下颌线的轮廓描得很清晰，连胡茬的青色都看得分明。

听见脚步声，他没抬头，只淡淡开口。

顾魏醒了。

高雯“嗯”了一声，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张阿姨很快端来一碗小米粥，两个白煮蛋，还有一碟酱菜。都是清淡的东西，合她的胃口，可她没什么食欲，只拿起勺子轻轻搅着碗里的粥。

顾魏昨晚去偷牛了？

顾魏的声音突然从对面飘过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嘲讽。

顾魏脸色差成这样，见不得人了？

高雯搅粥的手顿了顿，抬眼瞪他。这人果然还是老样子，好好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总能带点刺。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

高雯没睡好而已。

顾魏不习惯？

他终于放下报纸，目光落在她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却看得她有些不自在。

顾魏还是觉得这里不如你都柏林住的地方？

高雯不是。

高雯捏紧了手里的勺子，指节泛白。

高雯换地方总会有点不适应。

顾魏没再追问，低头喝了口粥，瓷勺碰到碗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比昨晚餐桌上的气氛还要僵。高雯觉得这粥有点烫，喝下去胃里却暖暖的，可这点暖意到不了心里。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她拿起一个白煮蛋，慢慢剥着壳，声音轻得像羽毛。

高雯顾魏，我想跟你说件事。

顾魏嗯？

他抬了下眼皮，示意她继续说。

高雯我爷爷……他最近身体有些好转了。

高雯的指尖有些发凉，剥蛋的动作慢了下来。

高雯我想白天回家照顾他，晚上……晚上再回来住，可以吗？

说完，她紧张地盯着他，生怕从他嘴里听到拒绝的话。虽然她知道自己没资格提要求，可她实在放心不下爷爷。

顾魏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又移开，落在窗外。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久到高雯以为他不会答应，甚至已经开始想别的办法时，才听见他开口。

顾魏我早上上班前送你回去。

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情绪。

顾魏晚上下班去接你。

高雯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干脆，甚至还提出要接送。

她本来以为，他最多只会说“随便你”。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有点惊讶，又有点……暖。

高雯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可以……

顾魏你认识路？

他打断她的话，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嘲讽。

顾魏还是说，你想在外面迷路，让我去给你收尸？

高雯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她确实不太认识现在的路，离开八年，这里变化太大了。但是，她也可以叫家里的司机来接她，再不行，她还可以打车回去。

但是一对上顾魏那双眼睛，她还是沉默了。

高雯那就……麻烦你了。

她低下头，继续剥手里的蛋，蛋黄被她不小心戳破了一点，金黄的蛋液流出来，沾在指尖。

顾魏没再说话，很快就吃完了早餐。

他放下碗筷，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动作利落。

顾魏我去开车，你快点。

高雯哦，好。

高雯赶紧几口喝完碗里的粥，拿起放在旁边的包，快步跟上去。

张阿姨在厨房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这对年轻人，明明心里都有对方，偏要搞得这么别扭。

车库里很暗，只有头顶一盏惨白的灯亮着。顾魏打开一辆黑色轿车的车门坐进去，发动车子。

引擎的声音很低，没什么噪音。

高雯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刚系好安全带，就感觉到一股暖气吹过来。

原来他早就打开了空调。

她偷偷看了他一眼，他正专注地倒车，侧脸的线条依旧冷硬，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没那么害怕了。

车子开出院子，驶进清晨的街道。

路上的车不多，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落在仪表盘上，反射出细碎的光。

车子在一个路口等红绿灯，顾魏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高雯原本一上车就侧着脑袋靠在座椅的另一侧闭着眼睛装睡觉的，刚刚停车的一瞬，她以为到了，正想睁开眼睛看一下，谁知道刚好和车窗上顾魏看过来的影子对视上。

也不知道顾魏发现没有，高雯就这么和他隔着窗户互相看了十来秒，身后侧的顾魏没有说话，她也没有发出动静，直到车窗上顾魏的脸回正，车子又继续往前开，那股莫名其妙的气氛这才慢慢消失。

借着顾魏开车的这会，高雯偷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竟然有些不对劲的烫。

她想，她真的是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