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灰盒表面的鎏金纹路冷得刺骨。
我跪在灵堂的地上,手指死死扣着盒子边缘。那些金线像是活过来似的,在指尖游走,刺得我疼。白玫瑰扎成的花圈歪倒在一旁,花瓣落了几片在骨灰盒上,像雪。
十六岁那年,她躲进我伞下的时候,也是这种白玫瑰的味道。那天暴雨,我们挤在一把伞里,她发梢滴下来的水珠打湿了我的肩头。我记得她说过,以后要嫁给我,要在我家后院种满白玫瑰。
现在她睡在这盒子里,没人愿意来送她最后一程。
门外有说话声,压得很低,但还是听得见。
"克夫命,早该死了……"
"江临这孩子也太痴了,都这样了还不肯放手……"
我咬紧牙关,指甲掐进掌心。痛感从手上传来,却抵不过胸口那团堵着的火。他们不懂,谁都不懂。她不是自杀,她不可能自杀。她答应过我要嫁给我,怎么可能……
顾父穿着一身黑西装,站在门口。他背对着我,手里拎着皮质公文包,站得笔直。我看着他的背影,和记忆里那个在书房训斥我的身影重叠。
"爸……"我开口,声音嘶哑。
他没有回头,只说了一句:"阿临,该走了。"
我没有动。
他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一声一声,像是敲在我心上。
门外的记者举着长焦镜头,闪光灯不断亮起。他们隔着玻璃拍我,像是拍什么怪物。我低头看着怀里的骨灰盒,指尖轻轻抚摸上面的刻字:顾南一。
"你只是睡着了,对不对?"我低声说,"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
骨灰盒是冷的,就像她的手。可我记得,她最后一次握着我的手时,是温的。那是她住院的时候,我偷偷溜进去看她。她靠在我肩膀上,小声说:"等我好了,我们就结婚。"
她没骗我,她不会骗我。
"不是自杀……"我喃喃自语,"不是……"
忽然,头顶吊灯闪烁了一下,灵堂瞬间暗了一瞬。我猛地抬头,影子投在墙上,变成两个人依偎的轮廓。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还在……"我轻声说,"对不对?"
泪水砸在骨灰盒上,发出细微的"嗒"声。我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落。可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阿临,别再闹了。"表姐推开门,声音带着责备,"南一已经走了,你这样下去会生病的。"
我没理她。
她走近一步,伸手想拉我:"听话,先回去休息几天,好不好?"
我猛地甩开她的手,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滚开!"
她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我紧紧抱着骨灰盒,像是抱着她本人。我不敢松手,怕一松手,她就真的没了。
"你们都不懂……"我低声说,"她不会丢下我的……"
表姐咬着唇,红着眼眶:"可……可医生说她是自己跳楼的……"
"胡说!"我猛然抬头,眼神狠狠地瞪过去,"她不会,她不会!"
表姐被我吓住了,往后退了几步,不敢再说什么。
我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骨灰盒上,声音哽咽:"她答应过我……她不会骗我……"
吊灯又闪了一下,这一次,彻底熄灭了。
黑暗中,我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还有骨灰盒贴着我脸颊的冰冷触感。我想起她笑起来的样子,想起她生气时撅嘴的模样,想起她靠在我怀里说"我爱你"时的声音。
一切都那么真实。
可为什么……她会不在了?
我猛地抬起头,眼泪还没干,声音却突然拔高:"你们凭什么说她是自杀!她明明……"
话没说完,我就停住了。喉头发紧,像是被人扼住了一样。
我不该这么说的。
他们会以为我真的疯了。
我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着骨灰盒,轻轻亲了一下上面的刻字。
檀木混着灰烬的味道,苦涩得让人想吐。
可我还是要亲她。
我吻过她的嘴唇,吻过她的眼睛,吻过她每一寸肌肤。现在,我只是吻她的骨灰盒而已。
"他们欠你的,我会讨回来。"我在心里默默地说,"一个都逃不掉。"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林知遥的来电。我知道他会打电话来劝我,说些"人死不能复生"之类的废话。我直接按掉,把手机关了。
我不想听这些。
我只想她回来。
可她不会回来了。
除非……我能让他们陪她一起走。
我慢慢站起身,骨灰盒抱在怀里,像是抱着她。我走出灵堂,外面飘着雪,落在盒子上,像一朵迟来的白梅。
记者们追到门口,闪光灯不停地亮起。
我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他们一眼。
镜头里,我的眼神冷得像冰。
他们不知道,从今天开始,我江临,再也不是那个只会躲在她身后的小男孩了。
我是她的偏执,她的执念,她的复仇者。
她走了,这个世界,也该陪她一起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