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穿过厚重的云层,引擎的轰鸣逐渐被城市喧嚣的底噪取代。舷窗外,灰蓝色的天幕下,鳞次栉比的钢筋水泥森林拔地而起,霓虹的碎片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流淌。郭文韬靠在舷窗边,左臂的伤口在机舱的恒温下隐隐作痛,那是一种被遗忘在极地冰原深处、却又顽固地渗入骨髓的寒意。他下意识地拢了拢外套,指尖触碰到内袋里那块从冰层中带出的、棱角分明的黑色晶体,冰冷坚硬,像一块凝固的恐惧。
蒲熠星坐在他对面,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郭文韬略显苍白的侧脸。回国途中,他话不多,沉默里却有一种无形的重量,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两人笼罩其间。他注意到郭文韬偶尔蹙起的眉头,那细微的牵动仿佛也牵动着他自己的神经。飞机降落时的轻微颠簸,蒲熠星的手下意识地伸向扶手,指尖却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落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接机口,火树标志性的金丝边眼镜在机场刺目的灯光下反射着锐利的光。他穿着熨帖的深色风衣,手里捏着一份文件,神情严肃得像一块冷硬的碑石。郎东哲则显得随性许多,一身利落的休闲装,袖子随意地卷到手肘,露出线条结实的小臂,脸上带着一丝惯常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锐利,但眼神深处却沉淀着凝重。王春彧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身姿挺拔如松,目光沉静,像一泓深不见底的古井,只在看到郭文韬缠着纱布的手臂时,那古井深处才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
“文韬,小齐,你们感觉怎么样?”火树率先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带着学者特有的清晰逻辑感,目光快速扫过郭文韬和齐思钧的脸色和手臂。
在飞机上休息了好一阵,齐思钧现在恢复的已经差不多了。
“无碍。”他简短地回答,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挺直的脊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韧。
一旁的周峻纬接过话头,语气平稳地汇报了极地遭遇的核心信息,关于“巨眼”、冰晶侵蚀、以及那块神秘晶体的存在。他的叙述冷静克制,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实验报告,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提到齐思钧和郭文韬手臂受伤的瞬间,喉头曾有过一瞬难以言喻的滞涩。
郎东哲听着,指节无意识地叩击着行李箱拉杆,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巨眼’?冰晶侵蚀?这听起来……像某种未知的能量场,或者……生物?”他眉头紧锁,习惯性地开始进行逻辑推演。
王春彧一直沉默地听着,直到周峻纬说完,他才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那块晶体,是关键。它的成分、结构、能量波动……都需要最高级别的分析。另外,‘阿尔法’那边,恐怕已经知道你们带回了东西。”他的目光投向郭文韬,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所以我们更要快。”火树合上手中的文件,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而且,‘阿尔法’的阴影,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近。”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就在你们回来的前几个小时,我们接到了报案。”
郎东哲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职业性的警觉。“案子?”
“城南,‘枫林苑’小区,C栋三单元701。”火树语速加快,“报案人是邻居,闻到楼道里有异味。警方破门后发现……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初步勘查,死亡时间大约在七天前。但……”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尸体的状态,非常诡异。”
城南枫林苑小区,C栋三单元701室门口。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刺鼻味道,在狭窄的楼道里弥漫。厚重的警戒线将现场封锁,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神情肃穆地维持着秩序。法医和技术人员正在室内忙碌,闪光灯不时亮起,照亮那片被死亡笼罩的空间。
MG全体小队和郎东哲,王春彧,火树几人穿着现场勘查服,戴着口罩和手套,站在门口。即使隔着口罩,那股深入骨髓的腐臭依旧顽固地钻入鼻腔,刺激着胃袋。齐思钧的眉头紧紧锁着,左臂的伤口似乎在这恶劣的环境下抽痛得更厉害了。
郭文韬从背包里找出尸检工具,干净利落的穿上白大褂。稳准狠的为他进行尸检。
“死者男性,年龄约四十岁左右。身份信息尚未完全确认,但我们在他西装内袋里找到了一个被腐蚀得几乎看不清的工牌,残留的字母……拼起来很可能是‘阿尔法生物科技’。”
“九洲,帮忙调查一下死者身份。”何炅缓慢的走到郎东哲身边的唐九洲面前说。
火树和蒲熠星交换了一个眼神,空气瞬间凝固。
“尸体状态……”郭文韬戴上手套,示意他们靠近。室内光线昏暗,只有勘查灯刺眼的光束打在客厅中央的地板上。
那具尸体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仰面躺在冰冷的地砖上。腐败程度极高,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大面积的皮肤已经液化,如同浸过水的皮革,黏腻地贴在变形的骨骼上,腹部高高鼓起,像一只腐烂的巨大果实。然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并非这高度腐败本身。
死者的面部,几乎完全被一层细密、晶莹的冰晶覆盖!那冰晶并非霜雪,而是如同无数细小的、尖锐的钻石,密密麻麻地镶嵌在腐坏变形的皮肉上,甚至在凹陷的眼眶里,也闪烁着冰冷的幽光。更诡异的是,尸体周围的地面,大约半米半径内,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同样闪烁着微光的白色霜花,仿佛一个微型的、被强行冻结的死亡冰原。在这炎热的初秋季节,在这没有空调的密闭房间里,这冰晶与霜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违背常理的恐怖。
“死亡时间七天,但尸体核心温度异常偏低,远低于环境腐败应有的温度。”郭文韬的声音带着颤抖,“这些冰晶……我们从未见过。它们似乎不是外部环境造成的,更像是……从尸体内部‘生长’出来的。而且,你们看这里。”他用手电筒光束照向尸体裸露的、已经部分碳化的手臂皮肤。
在那些液化腐败的皮肤缝隙间,在靠近骨骼的深处,赫然嵌着无数细小的、如同冰针般的结晶体!它们尖锐、透明,深深刺入肌肉组织,甚至在某些地方,似乎还在缓慢地延伸、生长。
“这……和你们在极地遇到的冰晶侵蚀……”郎东哲的声音干涩,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恐怖的景象,又看向郭文韬缠着纱布的手臂。
“高度相似。”王春彧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他蹲下身,目光锐利地扫过尸体上的每一处细节,尤其是那些冰晶的结构和分布。
“但程度更深,更……失控。这不像简单的能量侵蚀,更像是一种……寄生,或者……转化。”他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极其小心地用镊子夹起一小块从尸体边缘脱落的、带着冰晶的皮肤组织,放入证物袋。那冰晶在勘查灯下折射出妖异的光。
蒲熠星站在郭文韬身侧,目光同样死死盯着那具被冰晶“封印”的尸体。极地冰原上那巨大的“巨眼”,郭文韬手臂上被冰晶刺穿的伤口,眼前这具从内部冻结、结晶的恐怖尸体……碎片化的线索在他脑中疯狂碰撞、重组。一种冰冷刺骨的寒意,比极地的风雪更甚,顺着脊椎爬升。他下意识地侧过脸,看向郭文韬。
郭文韬的脸色在勘查灯惨白的光线下近乎透明,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眼神却异常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他似乎完全无视了那令人窒息的腐臭和视觉冲击,所有的精神力都集中在观察尸体上冰晶的形态、分布规律,以及那层诡异霜花的边缘特征。他的呼吸很轻,很稳,只有蒲熠星能捕捉到他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条,以及那只未受伤的手,在身侧悄然握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蒲熠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看着郭文韬那副全神贯注、仿佛要将眼前一切恐怖都刻入脑海的模样,看着他眼中那抹在极地就曾出现过的、近乎悲壮的执着。
一种强烈的、混杂着担忧、痛惜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冲动在胸腔里翻涌。他几乎想伸出手,去触碰郭文韬冰冷的手背,去覆盖住那紧握的拳头,去分担那份沉重的、直面未知的压力。
然而,他最终只是微微向前挪动了半步,用自己身体的侧影,不动声色地挡在了郭文韬与尸体之间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恶意之前。这个动作极其细微,却像一道无声的屏障。他低沉的声音在郭文韬耳边响起,带着一种只有两人能察觉的、刻意压制的紧绷。
“文韬,先休息一下,让春彧他们处理细节。”
郭文韬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似乎从某种高度集中的状态中被唤醒。他缓缓转过头,目光与蒲熠星在口罩上方相遇。
蒲熠星的眼底,清晰地映着勘查灯刺眼的光,也映着郭文韬自己苍白而专注的倒影。在那深邃的眼眸里,郭文韬看到了自己未曾察觉的疲惫,也看到了蒲熠星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实质般的担忧和……一种近乎灼热的、想要将他拉离这片死亡之地的急切。
那目光像一道暖流,瞬间穿透了冰冷的腐臭和死亡的阴影,直抵郭文韬心底最深处那片被极地寒冰冻结的角落。他微微颔首,紧绷的肩膀线条似乎放松了一丝,低声应道:“好。”
火树已经联系了实验室的最高权限,要求立刻对尸体、冰晶样本以及郭文韬带回的黑色晶体进行紧急分析。郎东哲则开始指挥技术人员对现场进行更细致的搜查,寻找任何可能指向“阿尔法”或死者身份的线索。王春彧则小心翼翼地收集着更多冰晶样本,动作轻柔得如同在触碰易碎的珍宝。
当郭文韬在蒲熠星近乎半保护的姿态下,转身准备离开这令人窒息的现场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尸体旁散落的几张被腐蚀得厉害的纸张。其中一张残缺的纸上,隐约可见几个手写的、潦草的字迹,像是某种绝望的记录:
“……它……醒了……在……血……里……”
那几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郭文韬的眼底。他脚步猛地一顿,瞳孔骤然收缩。蒲熠星立刻察觉到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行触目惊心的字。
“它醒了……在血里……”蒲熠星低声重复,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冰冷的寒意。他看向郭文韬,两人目光再次交汇,这一次,彼此的眼中都清晰地映出了同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念头——极地的“巨眼”,冰晶的侵蚀,眼前这具被冰晶吞噬的尸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而“阿尔法”实验室深处,那个被唤醒的、潜伏在“血”里的“它”,究竟是什么?
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尸体的腐臭,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郭文韬站在门口,最后看了一眼那具被诡异冰晶覆盖的尸体,以及周围那片象征着非自然死亡的霜花。他口袋里的黑色晶体,隔着衣物,传来一阵更加清晰的、如同心跳般的冰冷脉动。那脉动,似乎与房间里的冰晶,产生了某种微弱却致命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