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灯(四)

暴雨如注的午夜，MG特警小队狼狈冲入位于城市地下的总部指挥中心。刺目的白光取代了废弃大楼的阴冷，但队员们浑身湿透的作战服上沾染的泥污与血迹，以及脸上尚未褪尽的惊悸，无声诉说着那栋正在向内坍缩的死亡囚笼里发生的恐怖。医疗组迅速上前处理伤员，而撒贝宁、蒲熠星、何运晨、郭文韬等核心成员，则被直接带进了布满全息投影和实时数据流的战略复盘室。

厚重的防爆门无声滑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撒贝宁脱下滴水的外套，紧绷的下颌线替他流露出紧张，他走到中央全息台前，指尖在空气中划过，宏远地产大楼的三维结构图瞬间浮现，无数红色光点标记着队员们最后报告的异常位置——五楼微弱光源、六楼尸体现场、以及曹恩齐热成像仪中那片如坟墓般冰冷的、覆盖整栋楼的“蓝源”。

“先说伤亡。”撒贝宁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却依旧保持着指挥官的绝对权威。

“王志远确认死亡，死状与刘教授高度一致：颈骨断裂性窒息，面部表情极度惊恐，嘴角撕裂伤，符合‘被外力强行拉扯’特征。”郭文韬调出两张并排的尸检全息影像，冰冷的数据在空中旋转。

“关键物证：死者紧握碎镜片，背面刻有‘2223. 样本B. 镜中…有…眼…’。这与楼下发现的、刻有‘2223年纺织厂样本’的毒气罐底部刻字，年份完全吻合。”

“毒气罐分析报告出来了。”何运晨接入另一份文件，罐体的高清结构图被放大，“罐体材质特殊，腐蚀痕迹显示内部曾盛装高浓度甲基异氰酸盐衍生物——与十五年前纺织厂毒气泄漏案核心污染物成分一致，但纯度更高，稳定性更差。罐体裂缝是近期由外力冲击造成，泄漏的蓝绿色气体具有强腐蚀性和神经麻痹性，但…其分子结构中存在异常的、非自然形成的晶格排列，像…像某种‘载体’。”

“载体？”蒲熠星猛地抬头，他坐在角落，手里还死死攥着那块从王志远手中夺下的碎镜片，冰冷的触感让他指尖发白。他一直沉默地听着，眼神空洞地盯着镜面，仿佛随时会从中看到那裂开到耳根的惨白笑容。

“载体…承载什么？承载‘样本B’？”

“正是。”一个沉稳的男声从门口传来。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走进来，他是总部首席化学与异常物质分析专家——何炅。他走到全息台前，调出毒气分子结构图，那诡异的晶格在蓝光下缓缓旋转。

“博帕尔灾难是纯粹的工业事故，泄漏的甲基异氰酸盐造成了毁灭性伤亡。但这个罐子里的东西，成分虽源于此，却经过了…‘改造’。这些异常晶格，像无数个微小的‘棱镜’或‘接收器’，能高效吸收并传导特定频率的能量波。我们推测，十五年前纺织厂泄漏的原始毒气，可能无意中‘激活’或‘滋养’了某种…存在于镜面反射界面的、未知的能量生命体雏形。而这个罐子，是后来有人刻意制造，用于‘提纯’和‘封存’这种能量体——也就是‘样本B’的‘容器’。”

“镜面反射界面…”蒲熠星喃喃自语，他终于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却闪烁着洞悉的光芒，“日记里说‘镜子是门…毒气是钥匙’…毒气泄漏是钥匙，打开了‘门’，释放了‘样本B’。而宏远地产，他们发现了这个‘门’，发现了‘样本B’的存在，甚至…可能试图控制它？”

“控制？”撒贝宁眉头紧锁，“代价是什么？刘教授、王志远的命？还有那些被‘净化’的人？”

“‘净化’…”何炅面色凝重地调出曹恩齐最后传回的热成像数据。整栋宏远大楼的图像被覆盖在一层令人心悸的、不断流动的冰蓝色光晕之下，无数扭曲的、非人形的“冷源”在其中穿梭、上升，如同冰冷的潮水。

“曹恩齐的报告没有错。这不是热源，是‘冷源’。温度远低于环境，甚至低于正常人体温，呈现出一种…‘非生命’的极端低温特征。它们在移动，在扩散，覆盖了整栋楼。结合现场所有玻璃、金属反光面同时碎裂、发光的现象，以及蒲熠星描述的‘无处不在的镜中笑脸’…”

何炅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寒意，“‘样本B’并非实体。它是一种寄生在‘镜面倒影’中的、以特定能量为食的、高维度的信息生命体。它没有固定形态，却可以通过任何反光 ‘投射’其存在感。‘碎裂’的镜面越多，它能‘投射’的‘门’就越多，存在感就越强，覆盖范围就越广。‘净化’…很可能就是它‘同化’或‘吞噬’其感知范围内所有生命体的过程，将活生生的‘热源’，转化为冰冷的、属于它的‘冷源’。”

复盘室陷入死寂。只有全息投影中流动的冰蓝光晕和队员们沉重的呼吸声。何运晨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镜片上似乎还残留着那晚在六楼，蒲熠星指给他看的、门外镜中狞笑的倒影。郭文韬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作为法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刘教授和王志远尸体上那非人力造成的撕裂伤意味着什么。

“所以…”撒贝宁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指向宏远大楼结构图上五楼那个微弱光源的位置，“五楼的光源，不是灯，是‘样本B’在‘归位’前最后的‘锚点’？王志远手里的碎镜，是最后一块‘拼图’？”

“极有可能。”何炅点头，“‘样本B’需要足够的‘镜面网络’和‘能量’才能完全‘苏醒’并‘扩张’。宏远大楼里，尤其是那个被炸开的、藏有毒气罐的落地镜房间，可能就是它最初的‘巢穴’或‘节点’。王志远作为保安，可能无意中发现了五楼的异常，甚至拿到了那块关键的碎镜（或许是从某个被‘净化’的受害者身上，或是宏远内部人员遗落），他试图逃离或警告，却被‘样本B’通过镜面‘推’回六楼，卡在角落，成为了‘归位’仪式的一部分——他手中的碎镜，其背面的刻字，可能就是某种‘坐标’或‘激活码’，当它被放置在特定位置，就完成了整个‘镜面共振网络’的构建，‘门’彻底打开。”

蒲熠星猛地站起身，手中的碎镜片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他走到全息台前，将碎镜轻轻放在扫描区。镜片背面的刻字被瞬间放大、清晰化：“2223. 样本B. 镜中…有…眼…”。

暴雨的余威仍在城市上空盘旋，MG特警总部的地下指挥中心却亮如白昼。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与电子设备散发的臭氧味，全息投影的光斑在冷硬的金属墙壁上跳跃。蒲熠星站在中央战略台前，指尖划过宏远地产大楼的立体模型，那栋向内坍缩的死亡囚笼正以数据流的形式被反复解构。他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核心队员——齐思钧靠在战术椅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何运晨和郭文韬在角落低声讨论尸检报告；而周峻纬与齐思钧并肩坐在长桌另一端，两人之间沉默却流动着某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样本B的传播媒介确认是镜面反射。”撒贝宁的声音切开凝滞的空气，调出王志远尸体紧握的碎镜特写，“镜面刻字‘2223.样本B.镜中有眼’，与纺织厂毒气罐标记完全一致。”全息图旋转，镜片背面的蚀刻纹路在强光下纤毫毕现，像一道狰狞的预言。

周峻纬突然倾身向前，麦吉尔大学心理学与社会学双学位赋予他敏锐的洞察力。他调出刘教授与王志远的面部复原图，两张因极度惊恐而扭曲的脸在空中并置

“注意他们的眼轮匝肌和颧大肌——这不是单纯的窒息反应。面部肌肉呈现病理性撕裂，嘴角被外力强行拉扯至极限，形成‘非自主性咧嘴’。这符合精神病学中‘镜像应激障碍’晚期特征，即受害者大脑被外部信号劫持，强制激活恐惧表情中枢。” 他的指尖在空中划过肌肉走向的解剖示意图，冷静的学术语调下藏着压抑的战栗。

齐思钧紧蹙眉头，但以前身为一级播音员的专业素养让他瞬间捕捉到关键矛盾：“但镜面反射需要光源。宏远大楼断电多年，哪来的持续光源触发样本B？”

他调出大楼结构图，五楼标记的微弱红点如鬼火闪烁，“曹恩齐报告五楼有异常光源，但热成像显示那是‘冷源’——冰蓝色，温度接近绝对零度。”

话音未落，他突然指向蒲熠星坠楼窗口的监控回放：“看这里！雨水击打碎镜时，镜面反光强度骤增三百倍！不是光源，是‘镜面共振’！水滴作为介质，放大了镜面承载的‘样本B’信息素！”

蒲熠星猛地抬头，喉结滚动：“所以暴雨不是冲刷现场，是激活了传播链？”他想起坠楼前无数镜中绽放的惨白笑容，胃部一阵痉挛。

“更糟。”周峻纬调出城市实时监控网络，无数光点在地图上明灭，“样本B的‘门’已经打开。镜面共振需要特定载体——水、金属、玻璃…而现代城市就是巨大的镜面矩阵。”他转向齐思钧，眼神陡然锐利

“岱泽，你还记得五年前我们调查的‘都市幻视症’群体事件吗？那些患者声称在橱窗、电梯、甚至手机屏幕里看到扭曲的笑脸，最后全部自杀。”

齐思钧的呼吸一滞。五年前，他作为主持人报道那起事件时，周峻纬以心理学顾问身份介入。他们曾并肩在停尸房解剖过一名死者，死者手中紧握的碎镜背面，赫然刻着“2223”——当时被误判为死者临终呓语。此刻，那串数字如冰锥刺入心脏。

“纺织厂毒气泄漏是样本B的第一次‘苏醒’。”撒贝宁沉声道，调出十五年前的现场照片，“毒气罐标记‘2223年样本’，泄漏点周围所有镜面碎裂，死者表情与如今完全一致。当年我们以为毒气致幻，现在看来…”他指向全息图上冰冷的蓝源

“毒气只是钥匙，真正被唤醒的，是栖息在镜面维度里的‘样本B’。”

周峻纬突然站起，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玻璃映出他苍白的脸，也映出身后齐思钧担忧的倒影。

“镜中有眼…”他低声重复死者手中的刻字，“不是比喻。样本B通过镜面观察我们，学习我们的恐惧，再用我们最恐惧的方式杀死我们。它像一种高维寄生意识，而镜面是它的‘神经元突触’。”

齐思钧走到他身边，战术服肩章蹭过周峻纬的手臂，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那它现在在哪儿？”他凝视窗外雨幕中的城市倒影，霓虹灯在积水里扭曲成诡异的笑脸，“在每一块能映出人影的地方？”

蒲熠星沙哑开口：“曹恩齐说整栋楼变成‘冷源’…样本B在吞噬现实。它不再需要镜面，它正在把整栋楼变成一面巨大的镜子！”

死寂中，全息投影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宏远大楼模型剧烈闪烁，冰冷的蓝源如瘟疫般扩散，瞬间覆盖了整个立体结构。与此同时，指挥中心所有显示屏同时雪花闪烁——

滋啦！

无数惨白的、咧开到耳根的笑脸，在每一块屏幕上无声绽放。

“它在回应我们。”周峻纬的声音冷得像冰，“它在嘲笑人类的徒劳。”

齐思钧猛地攥住周峻纬的手腕，力道大得指节发白。三年前停尸房里那块刻着“2223”的碎镜，此刻仿佛正从记忆深处浮出，映出两人此刻惊恐的脸庞。

而窗外，城市在雨中沉睡，无数玻璃幕墙、车窗、水洼…所有能映出影像的表面，都像蛰伏的巨眼，静静等待着下一次“净化”的降临

全息屏幕上惨白的笑脸如同瘟疫般蔓延时，战术室金属门突然滑开。

石凯裹挟着暴雨的湿气冲入，战术服下摆滴着水，发梢凝结的水珠滚过他紧绷的下颌线。他身后跟着的黄子弘凡则截然不同——尽管同样浑身湿透，他却保持着一种近乎刻意的冷静，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恐惧。两人目光瞬间锁死在中央全息投影上，那无数咧开的笑脸正无声吞噬着宏远大楼的数据模型。

“是声波共振频率！”黄子弘凡突然出声，声音穿透警报的嘶鸣。

他随即快步冲向控制台，修长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疾速敲击，调出纺织厂毒气泄漏案的声纹图谱，“毒气罐标记‘2223’的蚀刻纹路，本质是声波谐振腔结构！样本B通过镜面反射特定频率的声波劫持人类大脑——就像次声波武器！”

全息图瞬间切换，蚀刻纹路展开成精密的声波干涉图，与受害者脑电图的异常波段完美重叠。

石凯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停止他的动作，其力道之大，让黄子弘凡呆滞了一瞬。

“别碰！”石凯的声音嘶哑，瞳孔因过度聚焦而微微震颤

“你们看，刘教授和王志远的表情——不是恐惧的模仿，是‘学习’！”他调出两张尸检面部特写，指尖划过嘴角被强行拉扯的撕裂伤，“样本B在观察我们，用我们的恐惧喂养自己，再进化出更高效的杀人方式！它现在能直接感染现实了！”

警报声陡然拔高，宏远大楼模型彻底被冰蓝覆盖。齐思钧脸色煞白：“它在尝试突破物理界限！”周峻纬却死死盯着黄子弘凡调出的声波图

“等等…谐振频率需要载体！镜面是神经元突触，那声波就是神经递质！”他猛地看向窗外雨幕中的城市，“所有能反射声波的玻璃幕墙、金属管道…都可能成为它的‘突触间隙’！”

黄子弘凡突然反手握紧石凯的手腕，冰凉的皮肤贴在一起。他调出城市管网三维图，红色光点在地下管道网络中疯狂闪烁：“地下综合管廊！金属管道构成天然声波谐振腔，样本B正在通过管网扩散——”话音未落，指挥中心所有灯光骤然熄灭，应急红光中，金属管道内壁竟浮现出细密蠕动的冰蓝纹路，如同活物般向上蔓延。

石凯在黑暗中拽住黄子弘凡退向战术台，两人背靠背形成防御姿态。红光映照下，黄子弘凡第一次露出近乎失控的神情：“凯凯，它在‘学习’如何在物理世界杀人…”

石凯却突然扯出一个惨笑，从腰间包里抽出一把高频声波发生器：“那就教它点新东西——用它自己的声波频率，烧毁它的‘神经元’！”

撒贝宁的命令在红光中炸响：“所有单位！声波反制准备！目标——城市管网！”而窗外，暴雨冲刷的玻璃幕墙上，无数冰蓝纹路正悄然汇聚成一张狰狞的巨脸，与指挥室内那对背靠背的年轻身影，在倒影中无声对峙。

“石凯，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