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光早已退去。屋里没开灯，只有窗帘边渗进来一点街灯的昏黄，在漆黑中照得琴盖隐隐发亮，像一面沉默的湖。
姜梨坐在琴前，整个人被黑影包住，像是这间太小的公寓里唯一还能发出声音的东西就是她和这架钢琴。
姜梨一遍又一遍地弹着贝多芬的《悲怆》第一乐章。Grave 的开头像石头砸进水里，每个和弦都震得她胸口发闷。这首曲子她太熟悉了，曾经反复练习了几百个小时只为了在舞台上展现出最完美的演出，但今晚每一个音都变得更重、更紧，像是有人死命抓住她肩膀不让她往前。
那不是情绪，是压抑。
不是要爆发，是要撑住。
姜梨弹得像在喊“我没事”，可音符说出的，全是“我快撑不下去了”。
每一次和弦落下，她都仿佛用整个身体去顶住，她不是在弹琴，她是在求生。
然后姜梨弹进了 Allegro。
节奏忽然快了起来，像是心脏突然脱缰。她右手的八分音符飞快倾泻，像话太多又不知从哪一句说起的崩溃；而她那可怜的左手早就撑不住，力气跟不上情绪，只能硬砸下去，每一声都像是摔碎什么。
姜梨不是在表演。她在用整首曲子对抗自己。
弹到第三遍时，她的手已经发麻，手肘都在颤，脑子里却只剩下一句话：我不该再想马嘉祺了，我不该再想马嘉祺了，我不该……
琴声却比她更诚实，它在哭，在骂，在尖叫，在承认，她还是想。
姜梨知道楼下听得见，隔壁可能要来敲墙，但她不在乎，现在她只想一直弹下去，只要还有一个音，情绪就还没结束。
-
那张 CD 放进姜梨信箱后，马嘉祺本来没有要上来。
他在街角停了一下脚步，说不上为什么，没有走远。只是站了一会儿，然后又走了几条街，转进巷子，绕过一整个街区，最后还是回到了姜梨家那栋楼的对面。
马嘉祺站在原地，看着那扇暗得毫无生气的窗。琴声还在，那不是练习，是一场挣扎。
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不是懊悔，也不是期待，是一种不安。
他以为姜梨会懂。
懂那张 CD 代表的话。
懂他没有署名、没有文字，是因为他还没有答案。
他以为姜梨会把那份沉默收下，就像她一直以来收下的那些分寸与距离一样。
可他没想到姜梨会用这种方式宣泄，还一遍又一遍。
起初他只听见旋律，心里甚至想过，也许姜梨只是刚好在练习。但很快他就听出来了，姜梨不是在练琴，她在发泄。
左手砸得太重，和声变得粗糙，每一个八分音都像是失控的问句。
马嘉祺站在街角，听着那场从姜梨房里泄出的《悲怆》，像是站在她心门之外，看着她用琴把自己一点一点拆开。
即使只见过三次面，他知道姜梨是怎么样的人，她不会让自己失控的。
可姜梨现在失控了。
他终于明白，他不能再装作没听见。
马嘉祺走过街道，穿过斑马线，每一步都像是在踏进姜梨音符的回声里。
等到站在姜梨门口，他才终于伸出手，按下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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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一声，像一道闪电划破整首曲子的最后一个和弦。姜梨整个人弹跳起来，手还停在一串失控的和声上，心脏却像被扯出来狠狠摔到地上。
她第一反应不是期待，而是：
姜梨……完了，不会是邻居真的来抗议了吧？
姜梨赶紧停下琴音，僵硬地站起来，喉咙干到像卡了一句话说不出来。
她走到门边，顺手抹了一下眼角，仿佛那点湿根本不值得承认。
姜梨没有开灯。整个屋子仍是一片昏暗，只有窗帘边渗进来的街灯映得琴盖反出一点点冷白。门一开，走廊的光洒了进来，照出她还没擦干的脸。
马嘉祺就站在那里，逆着光看姜梨，没有惊讶，没有迟疑，只有一种早就知道她会这样的沉默。
他没有问姜梨还好吗，也没有说他怎么知道姜梨住这里、姜梨是不是崩溃了、是不是他害的。
他们之间一言不发，像两句彼此等待的乐句，终于在这里找到了对位的那一拍。
马嘉祺只说了一句：
马嘉祺我猜你……听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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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梨没回答，只是看着马嘉祺，一瞬间什么都忘了。琴还在发烫，手还在抖，眼角还没干，但他就站在这里。
可姜梨并没有在等他。
她只是难过，为什么马嘉祺要这么坏，明知道这份情绪不能收场，却还要交给她？
那张唱片不是告白，不是邀请，更不是结束。它只是马嘉祺逃避真相的证据，却让姜梨听懂了他还没说出口的话。
太坏了，真的太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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