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像是铺了一张旧灰纸，没压实的边角被风撩起，在城市上空泛着一点未明的躁动。

姜梨站在这栋建筑前时，其实并不确定是不是走错了。没有招牌，没有纪念花圈，只有入口一旁贴着一张纸，写着：

【纪念演奏会，仅限受邀入场。】

门半掩着，没有验票口，也没人问姜梨是谁。姜梨走进去时脚步放得很轻，好像怕吵醒什么。

走廊里铺着老旧的红地毯，空气闻起来有淡淡的木头味与老纸张的尘香。这里不是姜梨熟悉的地方，但姜梨感觉得到，这里曾经很安静，像是某些人把声音留下来的地方。

姜梨走进音乐厅的时候，舞台上的灯还没亮。黑色的布帘掩着侧墙，舞台中央静静摆着一架钢琴。

姜梨愣住了。

不是因为音乐厅有多宏伟，而是那架琴，姜梨认得它。

它不是这里的琴。不是那种学校标准配备、亮晶晶、泛着公式化音色的钢琴。

那是老师家里那台琴。姜梨第一次上课时，它站在书柜与落地灯中间，琴盖总是半掀着，像永远没说完的话。

姜梨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这里，直到姜梨听说，老师过世后，他的家人把这台琴捐给了他曾任教过的学校。

姜梨选了后排靠边的位置坐下，椅背略显陈旧，手扶着会有细细的摩擦声。

旁边的位子空着。姜梨低头看节目单，纸张薄得能透光。第一首是《Chopin - Nocturnes, Op.9, No.3 in B Major》。姜梨心里轻轻抽了一下，像被谁不动声色地抓住手腕。

就在姜梨陷入思绪时，旁边传来一点动静。有人坐下，动作干净、无声。姜梨余光瞥见一袭银灰西装的下摆、一双淡色皮鞋的尖头微蹬在地毯上。马嘉祺没说话，也没看姜梨，只是低头翻着节目单，像每一行字他都不只读过一遍。

灯光暗下来了。

一瞬间，空气像被抽走一部分。

钢琴盖被掀起的声音极轻，但姜梨听见了。

旋律响起时，姜梨仿佛不是在听，而是被听见了。

肖邦写的那首夜曲不难，旋律简单。但老师总说：

龙套这首曲子难在一件事，你不能弹得太像你自己

姜梨那时不懂。直到今天。

那旋律像是在心里被擦亮的一盏灯，让姜梨想起老师弹这首时的速度，比任何人都慢，像是他故意让时间延长，给姜梨多一点点空间去后悔。

姜梨不知道是哪一个音让自己开始泛泪的，也许是那个往上升又落回原点的旋律，也许是那几个空拍，像无声的吸气，像老师皱着眉头要开口骂人却忍住的那一刻。

钢琴声止于最后一个延音，像月光落进湖面，泛起小小一圈光。

但姜梨没有动。

身旁的人群开始站起、离席、交谈，脚步与椅背摩擦声混成一片柔杂的嘈音，像是白噪音里的一场现实重启。

姜梨却仍坐着，没有动，姜梨发现马嘉祺也没有。

那个坐在姜梨右侧的男人，整齐的黑色短发，姿态笔直。他没有抬头，只是将双手轻轻叠放在膝上，像一段仍未落幕的乐章。

然后，他哼了一句旋律。

不是那首夜曲的旋律，而是某个更深的记忆。

姜梨猛地转头，那旋律姜梨听过。

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