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家访

第十四章 家访

车刚拐进胡同口，子木就看见母亲站在院门口张望。竹椅上搭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墙根的月季开得正盛，花瓣上还沾着晨露，被阳光照得透亮。

沙瑞金把车停在老槐树下，拉开车门时动作格外轻。子木看着他下意识整理衬衫领口的样子，突然觉得好笑——刚才在厨房还说要装领导，此刻耳根却悄悄泛红，倒像个第一次见家长的毛头小子。

“妈，我们来了。”子木率先走过去，顺手摘了朵月季别在鬓角。母亲的目光在她和沙瑞金之间转了转，最后落在他身上，眼里带着点探究的笑意。

“这位是……”

“阿姨好，我是沙瑞金，子木的领导。”他往前一步，声音比平时温和了几分，手里还提着从后备箱拿的水果篮，“顺路送子木回来拿文件，冒昧打扰了。”

母亲笑着摆手：“客气啥，快进屋坐。”她转身往里走，路过子木时，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她，眼里的笑意藏不住，“早说你领导要来，我把那筐新摘的葡萄端出来。”

子木瞪了母亲一眼，却被沙瑞金看在眼里。他伸手，状似无意地碰了碰她的手背，指尖的温度让她心里一暖。

院子里铺着青石板，缝隙里长着几丛青苔。沙瑞金跟在后面，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照片上——有子木穿校服的样子，扎着马尾，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还有张全家福，她被父母夹在中间，手里举着张奖状，眉眼弯弯的，和现在一模一样。

“这是子木上高中的时候，”母亲注意到他的目光，笑着解释，“那时候天天熬夜做题，脸都瘦成尖的了。”她转身进厨房端葡萄，“你们坐着，我去切盘西瓜。”

沙瑞金在竹椅上坐下，目光扫过院子。墙角的石榴树结满了青果，晾衣绳上挂着子木的碎花裙，风一吹，裙摆轻轻扫过他的膝盖。他忽然觉得，这里比他那间空旷的公寓要热闹得多，连空气里都飘着生活的甜味。

子木从屋里拿文件出来时，正看见他伸手接母亲递来的西瓜。阳光落在他手上，他的手指修长，接过瓷盘的动作很轻，指腹不小心碰到母亲的手，还微微顿了一下，像怕碰碎了什么似的。

“文件找到了？”他抬头看她，眼里带着点笑意。

“嗯，在书桌上压着。”子木把文件袋递给他，“你先看看，我去给你倒杯水。”

她转身进厨房，刚拿起水壶，就被母亲拽到门后。“这就是你说的那位沙书记？”母亲压低声音，眼里闪着光，“看着比电视上年轻，人也周正，对你好像挺上心的。”

“妈！”子木红了脸，“人家就是顺路，你别瞎想。”

“我瞎想？”母亲戳了戳她的额头，“刚才他看你的眼神，能滴出蜜来。上次你说想吃糖醋排骨，第二天食堂就做了，我看就是他吩咐的吧？”

子木被说中心事，低头抠着水壶把手，耳尖发烫。窗外传来沙瑞金的声音，他正跟母亲说单位的事，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稳重，却掩不住那份想表现的认真，像学生在跟老师汇报成绩。

“行了不逗你了。”母亲笑着推她出去，“好好跟人家处，别总耍小性子。”

子木端着水杯出去时，正看见沙瑞金在给石榴树浇水。他拿着个铁皮水壶，动作慢悠悠的，水珠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阳光穿过树叶落在他肩上，给他周身镀了层金边，连他鬓角的胡茬都染上点暖调。

“喝水。”她把杯子递过去。

沙瑞金接过水杯，指尖碰到她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他仰头喝水，喉结滚动，阳光照在他脖颈的皮肤上，能看见细小的绒毛。子木忽然想起昨夜他吻她时的样子，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赶紧别过脸去。

“阿姨说这树是你小时候栽的？”他放下水杯，目光落在石榴树上，“长得真好。”

“那时候我爸说，栽棵树就像养孩子，得天天盼着它结果。”子木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伸手碰了碰青果，“每年秋天结的石榴都特别甜，就是籽太多，吐起来麻烦。”

沙瑞金低笑出声：“下次秋天来，我帮你吐籽。”

“谁要你帮……”话没说完，就看见母亲站在门口偷笑，子木的脸瞬间红透，转身往屋里走，“我去看看文件有没有漏的。”

沙瑞金看着她的背影，眼里的笑意漫出来。母亲走过来，递给他个洗好的葡萄：“沙书记，我们家子木脾气倔，有时候说话冲，你多担待。”

“阿姨放心，我知道。”他接过葡萄，语气认真，“她很好，工作认真，人也善良，是个好同志。”

母亲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你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她爸走得早，我一个人把她拉扯大，总怕她受委屈。”她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看她加班到半夜才回来，眼圈黑得像熊猫，心里真不是滋味。”

沙瑞金的眼神沉了沉，指尖捏紧了葡萄。“以后不会了，”他轻声说，“我会照顾好她。”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母亲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拍了拍他的胳膊：“好，好。”

子木拿着文件出来时，正听见这句话。她站在廊下，看着沙瑞金转身朝她走来，阳光落在他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他伸手，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文件袋，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掌心，留下点温热的触感。

“该走了，不然上班要迟到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

“嗯。”子木点头，跟母亲道别，“妈，我们走了，晚上我可能不回来吃饭。”

“知道了，”母亲挥挥手，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转了转，“路上小心。”

车开出胡同口时，子木回头看了一眼，母亲还站在院门口，手里拿着那个铁皮水壶，对着石榴树笑。阳光落在她的白发上，像撒了把碎金。

“阿姨好像看出来了。”沙瑞金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点窃喜。

“看出来什么？”子木装傻，却忍不住笑。

“看出来我是她未来女婿。”他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刚才阿姨还跟我说，让我好好照顾你。”

子木的心跳漏了一拍，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他的手掌宽大，能把她的手完全包起来，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烫得她心里发软。

“沙瑞金，”她轻声说，“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他转头看她，眼里带着认真，“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这就够了。”

车窗外的风灌进来，带着槐花香。子木看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那些顾虑好像都不重要了。她想起母亲刚才的笑容，想起沙瑞金给石榴树浇水的样子，想起昨夜他吻她时，带着晚风凉意的温柔。

“对了，”沙瑞金忽然开口，“晚上别吃食堂了，我订了家餐厅，带你去尝尝。”

“什么餐厅？”子木挑眉。

“保密。”他笑得像只狐狸，“保证你喜欢。”

车驶进主干道，车流渐渐多了起来。子木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里像揣了颗糖，甜丝丝的。她侧头看沙瑞金，他正认真开车，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片浅浅的阴影，侧脸的线条柔和了许多，少了平日的凌厉。

文件袋放在两人中间的扶手上，封面印着“信访工作汇报”几个字。子木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他坐在会议室主位上，神情严肃，听着各部门汇报工作，目光锐利得像能看穿人心。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会在清晨给她熬粥，会在她家门口给石榴树浇水，会握着她的手，说要照顾她一辈子。

车快到单位时，沙瑞金忽然放慢速度。他转头看她，眼里带着点不舍：“晚上我来接你。”

“嗯。”子木点头，推开车门，又被他拽住手腕。

“这个给你。”他从口袋里拿出个东西，塞进她手里。

是颗用红绳串着的石榴籽，晶莹剔透的，像颗小红宝石。“早上在你家院子捡的，”他的声音有点低，“我找食堂阿姨串的，说是能保平安。”

子木捏着石榴籽，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心里却暖得发烫。她抬头看他，他的眼里带着点期待，像等着被夸奖的孩子。

“谢谢。”她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转身跑进单位大门，没敢看他的表情。

沙瑞金坐在车里，摸了摸被她吻过的地方，傻笑着发动了汽车。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落在他嘴角，漾开一圈温柔的光晕。远处的办公楼已经响起了上班的铃声，而他的心里，却像揣了个小太阳，暖烘烘的，连空气都变得甜丝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