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僵在惨白的走廊里,脚像被钉在原地。那扇敞开的门缝后,浓烈的福尔马林气味几乎让我窒息。黑暗里,那个穿着浅蓝色护士服的轮廓一动不动,只有手里那把巨大剪刀的寒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护士……不是医生……
它们还有分工?
身后的安全门猛地发出一声巨响,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上。门板震颤着,灰尘簌簌落下。通道里那“沙沙”声和“叮当”声已经到了门外!它们被关在外面了?还是……在等着?
前有狼,后有虎。
不,不对。前面不是狼,是拿着剪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护士”!
我该怎么办?
冲过去?跟它拼了?
看着那黑洞洞的门缝,还有那把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剪刀,我刚刚鼓起的一点勇气瞬间泄光。跟这种东西拼命?我拿什么拼?
就在我绝望得几乎要放弃时,走廊另一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压得很低的喊声:“这边!快!过来!”
我猛地扭头看去。只见走廊尽头,一个身影从拐角处探出来,正拼命朝我挥手。是阿杰!那个戴破眼镜的年轻人!他没被抓住!
他还在!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顾不上门缝后的“护士”了,用尽最后力气,拖着那条剧痛的腿,朝着阿杰的方向狂奔!
就在我启动的瞬间,身后那扇门“吱呀”一声,猛地完全敞开了!
我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浓烈药水味的阴风从背后袭来!还有那种细微的、金属摩擦的“咔嚓”声,像是剪刀在空剪!
跑!快跑!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快要炸开的声音,肺部火辣辣地疼。走廊两边的金属门飞速向后掠去,惨白的灯光在我眼前晃动。
阿杰的脸越来越近,他脸上的惊恐和焦急清晰可见。
“快!”他嘶哑地喊着,伸手抓住我的胳膊,猛地将我拉过拐角!
就在我身体被拉过去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瞥见——
那个护士已经完全走出了房门,站在走廊里。
它个子不高,同样穿着过于干净的浅蓝色护士服,戴着同样雪白的护士帽。它的脸……也是同样的青灰色,嘴巴同样被粗糙的黑线紧紧缝合。
而它那双眼睛,和医生一样,只有一片浑浊的惨白。
它没有追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手里握着那把巨大的、闪着寒光的剪刀,白色的眼球“盯”着我被拉走的方向。
然后,它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举起了拿着剪刀的手,对着空气,“咔嚓”,轻轻剪了一下。
一股无形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
拐过弯,眼前是一条更加狭窄、堆满废弃床架和杂物的通道。强哥和小梅也在,小梅已经醒了,蜷缩在一个角落,瑟瑟发抖。强哥则手持一根从床架上拆下来的铁管,警惕地盯着我们来的方向。
“妈的!你怎么把它引到这边来了!”强哥看到我,低吼一声,眼神凶狠。
“我……我没有……”我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阿杰扶着我,对强哥说:“强哥,不怪他,是‘清扫队’和那个‘护士’几乎同时到的。”
“护士?”强哥眉头紧锁,“你们碰上‘剪刀手’了?”
剪刀手?那个拿剪刀的护士?
我惊恐地点点头,回想起刚才那无声的、对着空气的一剪,后背一阵发凉。
“操!”强哥骂了一句,脸色更难看了,“‘清扫队’负责抓人,‘剪刀手’……是负责‘处理’不听话,或者……损坏的‘物品’的。”
处理?物品?
我打了个寒颤,不敢细想。
“这里不能待了,‘清扫队’肯定在搜这边,那个‘剪刀手’也可能过来。”强哥当机立断,“走,去‘鼠巢’!”
“鼠巢?”我茫然。
“我们的另一个据点,更隐蔽点。”阿杰解释道,扶着我站起来。
我们四个,强哥打头,阿杰扶着我,小梅跌跌撞撞跟在后面,在这迷宫般的下层通道里穿行。强哥似乎对这里极其熟悉,七拐八绕,避开了一些有光亮或者有声音的区域。
一路上,我们都紧绷着神经。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模糊的“沙沙”声,或者铁链拖过地面的闷响,每一次都让我们心跳漏拍,立刻躲进阴影里,直到声音远去。
我终于有点明白他们为什么叫“地鼠”了。我们就像真的地鼠一样,在不见天日的地下,靠着对地形的熟悉和对危险的直觉,艰难地苟延残喘。
最终,强哥带着我们钻进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入口。
那是一个被旧柜子挡住的、墙壁上的破洞。钻进去后,里面是一个狭小的、充满霉味和灰尘的空间,看起来像是个废弃的通风井维修室。
这里就是“鼠巢”?比刚才那个储藏室还要破败,还要压抑。
角落里堆着一些发霉的面包和瓶装水,看来是他们的储备。
我们瘫坐在地上,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呼吸。
“现在怎么办?”小梅带着哭腔问,“‘清扫队’都出动了,我们还能躲多久?”
没人回答。
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我们每个人心头。
“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小梅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闭嘴!想活命就省点力气!”强哥烦躁地低吼。
阿杰靠在墙上,推了推破眼镜,突然轻声说:“也许……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我们都看向他。
“哪里?”强哥问。
“档案室。”阿杰说,“地下二层的旧档案室。我上次找路的时候偶然发现的,那里废弃很久了,锁都锈坏了。也许……那里有东西能告诉我们,这鬼地方到底怎么回事?这些‘医生’‘护士’到底是什么?知道了根源,说不定……能找到对付它们的办法,或者找到真正的出口。”
档案室?
我心中一动。是啊,如果这医院隐藏着如此恐怖的秘密,总该留下些记录吧?
“太冒险了!”强哥立刻反对,“档案室离‘活动区’太近!而且,谁知道里面有没有藏着什么?”
“留在这里也是等死!”阿杰难得地激动起来,声音提高了些,“我们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食物和水迟早会耗尽!每次‘查房’或者‘清扫’都像在鬼门关走一遭!强哥,你甘心吗?我们得像老李一样,莫名其妙就消失吗?”
提到老李,强哥不说话了,脸色阴沉得可怕。
小梅小声啜泣着。
我看着他们,感受着脚踝传来的阵阵剧痛,想起那冰冷的铁链,那倒挂的鬼脸,那无声剪动的剪刀……一股不甘和愤怒突然涌了上来。
是啊,不能这样等死!
“我去。”我哑声说。
他们都看向我。
“我去档案室。”我重复了一遍,挣扎着站起来,“总得有人去试试。我跑不快,留在这里也是拖累。如果……如果我回不来,你们至少知道那里行不通。”
强哥盯着我看了半晌,眼神复杂。最后,他啐了一口:“妈的,疯子。”但他没再反对。
阿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告诉你大概怎么走。档案室在B2东区,门口有个坏掉的饮水机。你小心点。”
他简单给我描述了路线。路线很复杂,需要穿过几条主干通道,风险极大。
我没有犹豫。与其在这黑暗的“鼠巢”里被恐惧慢慢折磨死,不如拼一把。
休息了片刻,吃了点发霉的面包,喝了点水,我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脚踝依旧疼,但血似乎止住了。
“拿着。”强哥把他那根铁管递给我,“碰上东西,能挡一下是一下。”
我接过冰冷的铁管,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
告别了阿杰他们,我深吸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钻出了“鼠巢”,重新踏入外面昏暗、危险的通道。
按照阿杰指点的方向,我小心翼翼地前进着。每一步都踩在心跳上。通道里异常安静,只有我轻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这种安静,反而更让人不安。
穿过一条相对宽阔的、曾经可能是运输通道的走廊时,我突然听到前方拐角处传来了声音。
不是“沙沙”声,也不是铁链声。
是……哼歌声?
一个调子很古怪,断断续续,跑调跑得厉害的哼歌声。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通道里格外清晰。
谁?
我立刻闪身躲到一堆废弃的纸箱后面,握紧了铁管,心脏狂跳。
哼歌声越来越近。
然后,一个人影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脏兮兮保洁服的老头,推着一辆同样脏兮兮的保洁车,手里拿着一个拖把,一边慢悠悠地拖着地,一边不成调地哼着歌。
他看起来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稀疏,脸上布满皱纹,眼神有些浑浊,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甚至有点邋遢的医院保洁员。
在这地狱般的下层,怎么会有一个看起来如此正常的保洁员?
我紧紧盯着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他拖地的动作很慢,很专注,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他哼着那古怪的调子,推着车,慢慢朝着我藏身的方向过来。
越来越近。
我屏住呼吸,身体紧绷,准备在他发现我的瞬间就冲出去。
他停在了我藏身的纸箱堆旁边。
哼歌声停了。
他弯下腰,似乎想整理一下保洁车里的东西。
然后,他猛地转过头,那双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睛,瞬间变得清明,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戏谑,直勾勾地“看”向纸箱的缝隙,正好对上了我惊恐的视线!
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嘿,”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笑意,“躲猫猫啊?”
“我看见你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