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缠绵，连带着都察院的气氛也添了几分滞涩。沈砚秋捏着刚送来的卷宗，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卷宗上记录的是漕运司主事李嵩的死讯。昨夜，李嵩被发现死于自家书房，死状与张侍郎、周显等人如出一辙——右手食指被断，尸体悬于房梁，现场留下半片泛黄的戏词，是《精忠记》里“莫须有”三字。
“又是‘勾魂使’。”下属低声道，“李嵩负责漕运仓储，据说为顾家虚报损耗、侵吞官粮多年，手上沾了不少血。”
沈砚秋的目光落在“莫须有”三个字上，眸色沉沉。《精忠记》讲的是岳飞被秦桧以“莫须有”罪名陷害的故事，“勾魂使”留下这三个字，是在暗示李嵩罪有应得，还是在嘲讽朝廷的昏聩？
更让他在意的是，戏词碎片的边缘，沾着一丝极淡的龙涎香——那是苏伶仃常用的一种香料，清雅独特，市面上极为少见。
“去查，李嵩死前最后接触的人是谁，尤其是……有没有去过凤仪班。”
“是。”
午时的凤仪班，锣鼓声穿透雨幕。苏伶仃今日唱的正是《精忠记》，他扮的岳飞，一身银甲，面容刚毅，唱腔慷慨激昂，将岳飞的忠勇与悲愤演绎得淋漓尽致。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唱到“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时，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泣血的悲愤，听得台下看客无不扼腕。
沈砚秋坐在二楼包厢，目光紧锁着台上的身影。苏伶仃的岳飞，眼神太过锐利，那股凛然正气之下，藏着的是与“勾魂使”如出一辙的决绝。尤其是唱到“莫须有”三字时，他的目光扫过台下，在某个角落停顿了一瞬——那里坐着的，是李嵩的副手。
那副手浑身一颤，端着茶盏的手几欲不稳。
沈砚秋的心也跟着一沉。又是这样，“勾魂使”杀人，苏伶仃唱戏，戏词与现场线索完美对应，时间点卡得精准无比。这绝不是巧合。
戏散后，沈砚秋在后台外拦住了苏伶仃。
苏伶仃刚卸了妆，换上常服，见了他，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沈大人今日倒是来得勤。”
“苏三爷的《精忠记》，听得本官热血沸腾。”沈砚秋看着他，“尤其是‘莫须有’三字，唱得入木三分。”
苏伶仃笑了笑：“沈大人过奖了。岳飞的忠义，本就是千古传颂的，我不过是照本宣科罢了。”
“照本宣科？”沈砚秋语气微扬，“可本官听说，昨夜漕运司的李主事死了，现场留下的，正是‘莫须有’三字的戏词碎片。苏三爷觉得，这也是巧合？”
苏伶仃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沈大人又在怀疑我？我都说了，我一个唱戏的，哪知道这些官场命案。”
“可戏词碎片上，有苏三爷常用的龙涎香。”沈砚秋步步紧逼，目光锐利如刀。
苏伶仃的脚步顿了顿，随即笑道：“龙涎香又不是我一个人用。京城多少达官显贵都爱用，沈大人总不能因为这个，就定我的罪吧？”
他的语气坦荡，眼神清澈，仿佛真的只是被冤枉的。
沈砚秋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慌乱，却只看到一片平静。“‘勾魂使’对官场流程如此熟悉，连李嵩这种藏得极深的贪腐都能揪出来，绝非寻常江湖人。”他缓缓道，“三大世家之中，谁最熟悉官场，又与顾家有过节？”
这句话，几乎是指名道姓了。
苏伶仃的眼神终于冷了下来：“沈大人若有证据，大可去刑部告我，不必在此含沙射影。我苏家世代清白，岂容你如此污蔑？”
“我只是就事论事。”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