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漫进教室时，绿萝的藤蔓已经爬满了教学楼的西墙。最顶端的嫩尖越过天台的护栏，在秋风里摇出细碎的响，像在数着日历上的数字——距离学期结束，还有三十天。
温叙白翻着顾砚舟的藤蔓生长记录册，最新一页贴着片泛黄的枯叶，叶脉间用红笔写着“10月15日，第一片秋叶”。旁边画着张简易地图，用虚线标出藤蔓的新路线：从天台的排水管往下，在食堂的后墙绕出个绿圈，正朝着操场的旗杆蔓延。
“食堂阿姨说要给藤蔓搭个棚子。”顾砚舟抱着捆旧麻绳走进来，校服外套上沾着点南瓜粥的甜香，“昨天蒸馒头时，看见藤蔓的嫩尖被霜打蔫了，特意留了笼热馒头，说‘给植物也暖暖’。”
早自习的晨读声里，总夹杂着给绿萝浇水的动静。新转来的学弟抱着喷壶，动作小心翼翼的，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他手里攥着本磨破了角的《藤蔓养护手册》，是上届同学传下来的，扉页上盖着密密麻麻的印章，每个印章旁都写着名字，最新的那个歪歪扭扭的字迹，属于这个刚学会系绳结的学弟。
市中学生才艺大赛的决赛定在感恩节那天。温叙白在琴房排练时，发现谱架上多了片绿萝叶，叶脉间别着张便签，是顾砚舟的字迹：“结尾处慢半拍，像秋叶落在藤蔓上的速度。”他试着放慢指尖的速度，琴弦的震动里忽然混进了窗外的声响——是低年级的孩子们在给绿萝缠保温绳，麻绳摩擦叶片的轻响，刚好踩着旋律的节拍。
决赛那天，舞台的背景板上爬满了仿真绿萝。主办方特意从学校剪了截真藤蔓，缠绕在麦克风架上，叶片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温叙白抱着吉他开口时，忽然看见观众席里举起片绿海——是各校学生举着的绿萝叶，有真有假，却都在灯光下泛着温柔的光。
“这是首关于成长的歌。”顾砚舟在间奏时接过话筒，声音清亮得像雨后的天空，“灵感来自我们教室窗台上的绿萝，它教会我们，最慢的生长，往往藏着最坚定的力量。”话音刚落，舞台两侧的幕布缓缓拉开，大屏幕上开始播放绿萝的生长延时视频：从矿泉水瓶里的小苗，到爬满整栋楼的绿网，画面最后定格在两个少年给藤蔓系绳结的背影上。
颁奖时，评委把“最佳创作奖”的奖杯递过来，底座上刻着株小小的绿萝。温叙白忽然发现，奖杯的弧度和顾砚舟编的“平安扣”惊人地相似。后台的记者围着他们采访，闪光灯亮成一片时，顾砚舟忽然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是片压平的绿萝枯叶，用红绳系在奖杯上，“这才是真正的奖杯。”
回校的路上，公交车穿过落叶满地的街道。顾砚舟靠在车窗上打盹，红绳在腕间随着颠簸轻轻晃。温叙白翻开手机相册，最新的照片是决赛后台拍的：两个少年的影子交叠在一起，被灯光拉得很长，像株缠绕生长的绿萝。
冬至那天，全校师生在教学楼前举行了场特别的仪式。总务处的师傅在绿萝最初生长的窗台旁，埋下了个时间胶囊——里面装着顾砚舟的《藤蔓养护手册》、温叙白的吉他拨片、历届学生的观察日记，还有片今年冬天落下的第一片绿萝叶。
“等到这株绿萝爬满整个校园，我们就把它挖出来。”校长握着铁锹的手微微用力，冻土被撬开的瞬间，露出下面盘根错节的绿萝根须，像在与胶囊里的记忆悄悄握手。顾砚舟忽然拉起温叙白的手，把两根红绳系在一起，打成个漂亮的同心结，“这样，无论走多远，我们都和它系在一起。”
放寒假前，两人最后一次去看绿萝。教学楼被白雪覆盖，唯有藤蔓缠绕的地方透出点绿意，像雪地里藏着的春天。顾砚舟踩着梯子，给最高处的绳结缠上防滑布，温叙白在下面递工具，忽然发现墙面上刻着行小字，是用指甲慢慢划出来的：“绿萝会记得，我们也会。”
离开教室时，温叙白把吉他放进琴箱。锁扣合上的瞬间，他听见片轻响——是片新的绿萝叶从窗台上飘进来，落在那片枯叶标本旁。琴箱的内壁上，早已被叶片的痕迹印出片浅绿，像时光留下的温柔印章。
校门口的张阿姨塞给他们两个保温袋，里面装着热乎乎的红薯。“明年开春再来啊，”张阿姨的鬓角沾着雪，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暖意，“绿萝还等着你们给它搭新的绳结呢。”
寒风卷着雪花掠过街角时，两个少年的影子在雪地上慢慢拉长。温叙白摸了摸兜里的时间胶囊埋藏证明，纸张边缘已经被体温焐得温热。他知道，等到明年春天，绿萝的嫩尖定会穿过冻土，向着阳光重新生长，而那些藏在绳结里的故事，会像年轮一样，在岁月里慢慢沉淀，成为时光给世界的，最温柔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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