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意漫阶时

周一清晨的升旗仪式刚结束，教学楼前就围了圈人。高一（3）班的窗台成了焦点——那株绿萝的藤蔓不知何时顺着墙壁的砖缝，在二楼的外墙上织出半面绿网，最前端的嫩尖正探向三楼的窗台，像只举着绿旗的小手。

“这是要把整栋楼变成植物园啊。”教导主任站在人群后，手里的保温杯轻轻磕着掌心，嘴角却藏不住笑意。上周校委会刚通过决议，要给这株绿萝申请“校园特色植物”，此刻总务处的师傅正扛着梯子过来，手里卷着圈浸过桐油的麻绳，“按顾砚舟同学画的图纸，在三楼窗台钉个固定架。”

温叙白挤过人群时，看见顾砚舟正蹲在二楼的窗台上，给藤蔓缠防滑绳。校服裤的膝盖处又磨出了新的破洞，露出里面打着补丁的秋裤，还是去年冬天温叙白给他缝的。“当心点！”温叙白在楼下喊，声音被风卷着飘上去，顾砚舟低头时红绳在腕间晃了晃，像在说“放心”。

早自习的铃声响时，两人踩着预备铃冲进教室。课桌上摆着两碗还冒着热气的豆浆，是校门口张阿姨给的——自从知道他们在照顾绿萝，张阿姨每天都会多留两碗甜豆浆，说“给养绿萝的孩子补补”。温叙白喝着豆浆，瞥见顾砚舟的笔记本上画着张藤蔓生长图，每个绳结旁都标着日期，最新的那个红圈里写着“5月15日，突破三楼窗台”。

课间去办公室交作业，温叙白听见班主任们在聊绿萝。“上次市教育局来检查，说这株植物是‘最好的成长教育案例’。”数学老师翻着校刊，封面上正是绿萝攀爬的照片，“顾砚舟那孩子，为了给藤蔓搭路，周末带着温叙白去废品站捡麻绳，回来时满手都是木刺。”

温叙白忽然想起那个周末。废品站的角落堆着堆旧麻绳，顾砚舟蹲在里面挑拣时，被生锈的铁丝划破了手背，血珠滴在麻绳上，晕开朵小红花。“没事，”顾砚舟当时还笑着摆手，把挑好的麻绳往肩上扛，“这点伤比不过绿萝的根，你看它在砖缝里钻得多带劲。”

音乐课的琴房里，温叙白正对着新谱子练习。校庆演出的视频在市教育网火了，音乐老师拿着份市中学生才艺大赛的报名表进来：“组委会给了个直通名额，你们俩要不要试试？”谱架上还压着顾砚舟画的绳结图案，间奏处标着“像绿萝绕第三个绳结的速度”，温叙白试着弹了遍，和弦里竟真的藏着藤蔓缠绕的韵律。

午休时，两人抱着吉他去天台练琴。绿萝的藤蔓已经爬过第九个绳结，在避雷针上绕出个漂亮的圆环，像给蓝天系了个绿腰带。顾砚舟忽然指着远处的操场：“看那边。”跑道旁的柳树下，几个低年级的学生正围着圈麻绳，学着给刚栽的爬山虎搭支架，领头的小姑娘手里还攥着张画着绳结的纸，正是顾砚舟打印的《藤蔓养护手册》。

“我们也算桃李满天下了。”温叙白笑着拨响琴弦，和弦的声音惊飞了天台边缘的鸽子，翅膀带起的风卷着片绿萝叶，落在顾砚舟的吉他上。顾砚舟抬手接住叶子，忽然往温叙白兜里塞了个东西——是用红绳编的小圆环，里面嵌着片压平的绿萝叶，“花房老伯教的，说这叫‘同心结’，能保平安。”

下午的生物课成了户外实践。全班同学都来到楼下观察绿萝，生物老师举着放大镜，给大家看藤蔓上的气根：“这些白色的小须子能分泌黏液，帮藤蔓抓住墙壁，就像你们手指上的茧子，是成长的铠甲。”温叙白忽然看向顾砚舟的手背，上次在废品站划破的地方结了层薄茧，正随着手指的动作轻轻动，像在与藤蔓的气根呼应。

放学时，校刊部的同学来拍视频。镜头里，温叙白抱着吉他坐在窗台上，顾砚舟蹲在旁边给绿萝浇水，藤蔓从两人头顶垂下来，叶片在夕阳里透亮得像翡翠。“说说你们照顾绿萝的心得吧。”摄像的同学举着机器，温叙白刚要开口，顾砚舟忽然说：“它教会我们，慢慢来比跑得快更重要。”

视频传到校园网的当晚，就被顶上了热搜。评论区里最火的一条来自毕业生：“想起去年冬天，这株绿萝还快枯死在垃圾桶旁，是两个穿校服的孩子把它捡回来，用矿泉水瓶养着。现在看着它爬满教学楼，忽然懂了什么叫‘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深夜的走廊里，两人又来给绿萝浇营养液。月光把藤蔓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流动的水墨画。顾砚舟踩着梯子，给新抽的藤蔓系防滑绳，温叙白在下面扶着梯子，忽然发现三楼的墙面上，有人用白色粉笔写了行字：“谢谢你，让我们看见成长的力量。”字迹歪歪扭扭，像是低年级的小朋友写的。

“你看。”顾砚舟从梯子上下来，手里捏着片刚掉落的枯叶，“老叶子掉了，新叶子才能长得更旺。”他把枯叶放进那个铁盒里，里面已经攒了七片枯叶，每片都标着日期，最早的那片边缘已经泛黄，是初春时落下的第一片叶。

温叙白忽然想起校庆演出那天，顾砚舟在幕布后说的话。原来成长真的像绿萝攀爬，既要有人搭绳结，也要懂得留退路；既要向着云端生长，也要记得埋好枯叶。就像他指尖的茧子，是和弦的勋章；顾砚舟腕间的红绳痕，是绳结的印记。

离开教学楼时，两人特意绕到一楼的窗台。最初的那个矿泉水瓶还摆在那里，里面的土壤早已被根系撑裂，却倔强地冒出片新叶。顾砚舟蹲下来，给瓶里浇了点营养液，轻声说：“老伙计，我们没辜负你。”

夜风带着槐花香掠过操场，绿萝的藤蔓在绳结上轻轻晃，像在与他们道别。温叙白摸了摸兜里的同心结，红绳的温度刚好贴着心口。他知道明天醒来，那株绿萝定会又蹿高些，而四楼的墙面上，总务处的师傅已经钉好了新的麻绳——有些旅程一旦开始，就会顺着时光的脉络，把绿意铺向每一级台阶。

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墙上的绿网交叠在一起，在地面织出张温柔的网。远处传来宿舍的熄灯铃，却像是在为新的生长，轻轻敲响了晨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