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寻踪

刑部幽深的石牢内，湿冷的空气仿佛能渗入骨髓。顾清歌靠坐在布满苔藓的墙角，屈着一条腿，姿势是惯有的洒脱不羁，尽管身陷囹圄，那双如翱鹰般锐利的眼眸里却依然闪烁着对自由的渴望。破云弓安静地倚放在她身侧，宛如最忠诚的伙伴。

牢门锁链响起沉重的碰撞声，接着被推开。一身玄黑官服，冷面如霜的楚寒衣走了进来。她脚步无声，仿佛黑暗的一部分，只有腰间悬挂的“寒水剑”和那盘绕如蛇的“拘魂索魄”锁链散发着摄人的寒意。她手中拿着一卷卷宗。

“顾清歌。”楚寒衣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毫无情绪起伏，却带着无形的威压，字句清晰敲打在寂静的牢室里，“本官查过你的行踪和根底，你与林将军遇袭及星坠血案皆无直接关联。你之前擅闯禁地边缘之罪，按律应杖五十，拘押三月。”

顾清歌抬头，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所以，楚大人是来宣判的？”

“本官给你一个机会。”楚寒衣将手中卷宗展开，“你自称能通鸟兽之语，感自然异动。近日有多起行伍之人遇袭身亡，疑遭非人傀儡所害，其中一案便发生在禁地外围东北密林附近。此类傀儡行动诡秘，善匿踪。本官遣人搜寻，难觅踪迹。若你能循其遗留痕迹，找到其退路或巢穴所在，便算你戴罪立功，此前擅闯之罪可免。否则……”她目光落在顾清歌的破云弓上，“你的弓箭，会暂由刑部保管。”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不容拒绝。

自由与武器的双重诱惑？顾清歌眼神瞬间锐利了几分。她活动了下因久坐而略显僵硬的手腕，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好买卖！”她爽快地应下，“什么时候动身？我这破地方也住腻歪了。”

“现在。”楚寒衣言简意赅，侧身让开通道。

半日后，禁地外围东北方向，一片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边缘。

古木参天，虬枝盘绕，浓密的树冠将午后的阳光撕扯得支离破碎，只在布满厚厚腐叶的地面投下诡异的光斑。空气潮湿闷热，弥漫着浓郁的腐殖质气味和不知名野花的甜腻气息。数名神情冷肃的刑部好手在楚寒衣的带领下谨慎搜索着，眼神警惕，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顾清歌一入林，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先前在牢中的那份慵懒和戏谑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兽类般的专注与野性。她将破云弓背在身后，如同游鱼融入溪流般行走在丛林间，脚步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她时而蹲下，指尖捻起一点混合着腐叶的黑泥放在鼻尖轻嗅；时而侧耳闭目，像是在聆听风穿过树叶的间隙；时而将脸颊贴近沾着露水的蛛网，或者小心翼翼地捧起几只被惊飞的林雀，用几不可闻的唇音与它们低语。

楚寒衣默默观察着。她看到顾清歌避开了一个隐藏得极好的捕兽夹陷阱，绕开一片色彩格外艳丽的、散发着微甜异香的毒蘑菇群。她的路径并非直线，如同遵循着某种无形的、属于森林的“脉络”。

一个刑部高手在一块被利器削断的灌木前发现了异样，残留着微弱的、带着铁腥味的阴冷气息。楚寒衣上前查看，确认与之前遇害士兵身上的残余极为相似。

顾清歌也走到了这里。她蹲在痕迹旁，闭目凝神片刻，眉头紧锁：“不止这点……很淡，很……沉。像是拖着什么重物渗进地底的寒意，还有一丝……死亡的味道。”她抬头，目光投向前方更加幽深晦暗、藤蔓纠缠如网的密林深处，“这边。”

随着深入，参天古木愈发密集，连光都难以透入。腐叶下的地面变得湿滑泥泞。顾清歌行进的步伐越发缓慢而谨慎。她在一株巨大古树的苔藓根部停下，捻起一点极细微、几不可见的暗绿色晶体碎屑，那是傀儡关节活动磨损后渗出的某种特殊润滑剂的冷凝物。

“跟得很紧。”她低语，随即又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但到这里……突然变得很模糊了。”

那残留的冥气和异常轨迹像是被某种力量主动抹除或干扰了。

突然，一阵微弱却清晰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溪流涌过顾清歌的心头。这不是来自傀儡残留的冥气，而是来自这座森林本身——一种古老原始的悸动与排斥。一群原本在林间追逐的松鼠惊慌失措地尖叫着从头顶树枝掠过，方向杂乱无章；几株模样古怪的寄生藤蔓微微卷缩起来，散发出微不可查的警戒气息。

顾清歌猛地停下脚步，按住自己腰间的短匕，屏住呼吸，整个身体似乎都与这片死寂的密林融为一体。她捕捉到了那缕源头——并非傀儡的方向，而是侧前方一处被巨大山石和粗壮藤蔓完全遮蔽、几乎与山壁融为一体的天然凹谷！

“那里。”她压低了声音，指向那片被厚重藤蔓覆盖的石壁，“森林在害怕。有什么东西……盘踞在里面很久了。”

楚寒衣打了个手势，刑部高手立即如猎豹般分散开，从不同角度悄无声息地逼近那面石壁。

顾清歌深吸一口气，动作迅捷如电，她抽出匕首，几下便精准地削断了支撑藤蔓的主藤。伴随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藤蔓如门帘般向两侧滑落，露出了下方被掩盖的——一个遍布斑驳苔痕、由巨大而古老的石块砌成的、半埋入地底的圆形建筑！

石块上的纹路古朴而扭曲，带着强烈的非人痕迹，中央区域的空气微微扭曲，仿佛水波荡漾。残留的淡淡冥气正是从这里散逸出来，如同水塘边搁浅的死鱼所散发的气息，与之前林中的踪迹遥相呼应！

“传送阵？！”一名刑部高手惊疑出声。

楚寒衣走到近前，冰冷的指尖拂过冰冷石面上那些残留着能量痕迹的凹槽，眼中寒芒闪烁。“残损废弃的古代传送阵……被某种力量短暂激活过。”她环顾四周，地面上发现了与傀儡行动痕迹相符的拖曳印记，正是通向这个阵法中央！

“那傀儡……是进了这个阵？它通往哪里？”顾清歌问道，内心震撼。

“或许它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了。”楚寒衣的声音在幽谷中显得格外低沉冷硬，“也可能是他们预设的退路或接应点。此地留专人看守，详绘地图，不许任何人破坏痕迹！顾清歌，你做得不错。”

顾清歌看着那残破诡异却又散发着不祥之感的古老阵法遗迹，破云弓的弓弦在背后仿佛无声地嗡鸣了一下。直觉告诉她，找到这条路，可能只是掀开了更大风暴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