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硝烟
陈砚第一次在停尸房见到陆峥时,对方正戴着白手套,用镊子夹起死者指甲缝里的一点白色粉末。荧光灯下,男人侧脸的线条冷硬如刀,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只有指尖的动作轻得不像在处理一具刚从毒窝捞出来的尸体。
“死者肺部有针孔,不是常规注射位置。”陆峥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福尔马林的清冽,“右手指骨有陈旧性骨裂,像是长期握某种特殊工具造成的。”
陈砚踢开脚边的工具箱,金属碰撞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格外刺耳。他刚带队端掉城西最大的冰毒加工厂,死者是漏网的制毒师,口袋里却揣着半朵干枯的白菊,花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陆法医对毒贩的手很感兴趣?”陈砚语气带刺,目光扫过陆峥白大褂袖口那枚若隐若现的银色袖扣——形状像枚微型手铐,和三年前从“幽灵”贩毒集团缴获的特制徽章惊人地相似。
陆峥放下镊子,转身时白大褂下摆扫过器械台,发出细碎的声响。他比陈砚矮一些,抬头看人的时候,眼神总像在解剖什么:“我对所有死者都感兴趣。毕竟他们不会说谎,不像某些活人。”他顿了顿,视线落在陈砚腰侧的配枪上,“比如陈队枪套上的划痕,是三年前在码头仓库留下的吧?当时你追的人,左手也有同样的骨裂。”
陈砚的手猛地按在枪柄上。三年前那场枪战,他眼睁睁看着搭档被“幽灵”的二号头目击中,对方左手持枪的姿势怪异,正是因为指骨受过伤。而那个头目,至今仍在逃。
三天后,城郊发现第二具尸体。是个刚入行的毒贩,死状和前一个如出一辙,嘴里含着半朵白菊。不同的是,他后颈有个极淡的纹身,像只展翅的飞蛾。
“‘幽灵’的标记。”陆峥用紫外线灯照在纹身上,飞蛾的翅膀显露出荧光色的纹路,“但这是新手才会纹的,老成员都知道,白菊才是他们的暗号——送葬用的。”
陈砚盯着那朵白菊,忽然想起搭档牺牲那天,现场也散落着同样的花。他一直以为是巧合,直到陆峥从死者口袋里掏出一枚相机内存卡。
卡里的照片拍的是间废弃的教堂,祭坛上摆着一排白菊,花丛里藏着个熟悉的身影——三年前本该死于爆炸的“幽灵”头目,左手缠着绷带,正在往神像后放什么东西。
“这张照片的拍摄角度很专业。”陈砚放大照片,注意到角落有个模糊的相机镜头反光,“拍照的人是谁?”
陆峥正在调配试剂,闻言动作顿了顿:“也许是死者自己。制毒师大多有记笔记的习惯,有人用本子,有人用镜头。”他把试管里的液体倒进烧杯,蓝色的火焰舔舐着玻璃壁,“就像有人习惯用枪记录仇恨,有人用手术刀寻找真相。”
陈砚忽然想起陆峥虎口处那道浅疤,形状像被某种细铁丝勒过。三年前码头仓库的监控里,“幽灵”头目也曾用类似的铁丝捆过人质。
他们根据照片找到那间教堂时,祭坛上的白菊已经换成了黄玫瑰。神像背后藏着个加密硬盘,破解后跳出的第一个文件,是陆峥穿着“幽灵”制服的照片——照片里他站在码头仓库,左手正给一个人松绑,那人的侧脸,赫然是陈砚牺牲的搭档。
“他没死。”陈砚的声音发紧,手里的枪差点走火。
陆峥蹲在祭坛前,指尖拂过玫瑰花瓣:“‘幽灵’用他的家人威胁他当卧底。我是医生,被抓去给他们处理枪伤,趁机和他接上了头。”他转身时,白大褂口袋里掉出个东西——是枚变形的银色袖扣,和陈砚见过的那枚成对,“码头爆炸那天,我本来能救他的,但有人泄露了计划。”
硬盘里的最后一个视频,拍到了泄密者的脸——是警局里负责情报分析的老同事。而视频的拍摄者,镜头始终对准陆峥的后背,像在保护他。
“是你搭档拍的。”陆峥捡起袖扣,塞进陈砚手里,“他说,要是他活不下来,就让我把这个给你,证明我不是坏人。”
教堂外传来警笛声时,陈砚忽然明白,那些白菊不是送葬,是陆峥给卧底的信号;那些骨裂的手指,是搭档留下的暗号;就连那半朵白菊,花瓣里都藏着微型追踪器。
陆峥的手术刀划开黄玫瑰的花茎,里面藏着最后一张纸条,是搭档的字迹:“白菊谢了,就用玫瑰接你回家。”
陈砚的枪指向门口,陆峥的手术刀对准祭坛后的暗门。月光透过彩绘玻璃照进来,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落了一片破碎的光斑,像极了三年前那个没说完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