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视眼黎灰

残垣断壁间还残留着镜空间破碎的琉璃光泽，陈思思刚扶住踉跄的齐娜，远处冲天而起的光柱已刺破云层。

那光芒纯净得近乎灼眼，荒石粗糙的手掌猛地攥紧，石纹爬上他的眼角："灵犀烛火..."话音未落，陈思思腕间突然传来钻心的烫——林轻鸢临行前烙下的星辰印记正泛着细碎的银芒，像有团星火要从皮肉里烧出来。

"高泰明！白光莹！"她猛地抬头，原本该在街角警戒的两人踪影全无。废墟上空，契约的微光在百米外明灭不定，像濒死的萤火。钟楼顶端的暗物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浓得化不开的黑雾里，高泰明被锁链勒得脖颈青筋暴起，苍白的下颌绷成冷硬的线条；白光莹被黑色丝线缠得她连睫毛都在颤抖。

"在找这两个小东西？"御王黎灰的声音裹着暗物质特有的低频嗡鸣，他垂眸看着掌心缠绕的黑雾，银灰色瞳孔里翻涌着危险的笑意："荒石，金离瞳，人类世界的闹剧，还没看够？"

"放开她！"高泰明的拳头砸在锁链上，暗物质却像活物般收紧，勒得他喉间溢出痛哼。契约光芒每一次闪烁，都被黎灰指尖的黑雾精准掐灭，像掐死一只飞蛾。

荒石往前踏出半步，大地随他的动作震颤："黎灰！你身担灵犀阁主之责，为何对人类出手？"

黎灰漫不经心地弹指，缠绕高泰明的暗物质突然消散。少年失重坠落的瞬间，却被暗物质凝成的软垫稳稳托住——那软垫柔软得不可思议，与他之前的狠戾判若两人。他的目光突然被什么攫住，银灰色瞳孔骤然收缩，周身的暗物质猛地沸腾起来，像被投入滚油的火星："那是...阿鸢的星纹？"

这声低呼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震颤。陈思思下意识捂住手腕，星印烫得像块烙铁，她甚至能看见那些银色纹路在皮肤下游走，仿佛在呼应某种遥远的召唤。黎灰突然跃上更高的水塔，黑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双手张开的刹那，黑色迷雾如潮水般漫过废墟，吞噬了最后一点月光。

"黎灰，你要做什么！"金离瞳的金属臂甲泛着冷光，却被暗物质散发出的威压逼得后退半步。

"夜蕴藏秘密，无芒为首，待时而发。"古老的咒语从黎灰唇间溢出，带着星辰转动的韵律。方圆百米的光线被瞬间抽离，天幕像被撕开的黑绸，露出深不见底的暗渊，连星光都在此处折戟沉沙。

大家抬手挡住扑面而来的寒气，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仙境的仙子都这么喜欢一上来就放大招吗？上次庞尊见面就劈雷，这位更夸张，直接把天都掀了。

"小即是大，灰烬皆为假象。"黎灰的声音从暗渊深处传来，带着回响。

"昼夜交替，边界覆盖。"话音落时，他猛地掀飞斗篷。黑色布料在空中化作万千蝙蝠状的暗物质碎片，众人再抬眼，水塔顶端已空无一人。

黑洞在废墟中央缓缓旋开，像只凝视众生的竖瞳。黎灰从其中缓步走出，银白长发间缠绕着暗物质流光，苍白的皮肤在黑暗中泛着冷玉般的光泽。他掏出绣着星纹的黑丝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指尖，仿佛刚才掀起暗物质狂潮的不是他："低等的人类，也妄想和仙界贵族称朋道友？"

建鹏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抡着拳头就要冲过去，却被亮彩死死拽住。对方周身散发出的威压，比庞尊那毁天灭地的雷电还要可怖，像深海巨兽张开的巨口，光是站着就让人窒息。

"人类能看到的宇宙物质只占5%，剩下95%都是暗物质！御王掌握的可是连仙境都要忌惮的禁忌之力，能吞噬一切能量！"亮彩说道，建鹏看着黎灰随手一挥就将路灯的光晕捏碎成星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悄悄把拳头收了回来。

莫纱拽着荒石的衣袖，用气音说："他...他是不是像故事里的吸血鬼啊？"话音刚落，黎灰突然转头，银瞳里闪过一丝讥诮："人类的血？"他抬手掩住鼻尖，动作优雅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恐怕不太洁净。"

金离瞳的金属指节捏得发白："你到底要做什么？"

黎灰的法杖重重敲在地面，激起的尘土中浮起立体星图，五颗行星的虚影在他周身缓缓公转。水星泛着幽蓝，火星燃着赤焰，而木星的光晕正一点点吞噬金星的璀璨："时希的预见与我的卜言指向同一个未来——有人将毁掉两界。而那未来的圆心..."他指尖爆发出刺目的光，精准地落在金离瞳胸口，"是一颗布满金属之气的红宝石。"

"五星连珠，木星掩金..."齐娜突然低呼，塔罗牌在她掌心簌簌作响，"占星里这叫'困金局'，主命运倾覆，万事易辙！"

菲灵在她肩头轻笑："看来主人找到同好了呢。"

"小姑娘倒有些见识。"黎灰的目光在齐娜脸上停留片刻，银瞳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被冷笑取代，"没想到人类世界，竟还有懂星象之人。"

陈思思往前踏出半步，腕间的星印烫得她几乎握不住拳："翻天覆地的变化是什么意思？"

黎灰转动法杖，星图骤然放大，五颗行星的影子投在众人头顶，将月光切割成诡异的几何碎片："我与时间之神推演了三千次未来，在命运的尽头，那颗红宝石正拖着两界坠向深渊。它上面缠绕着金离瞳的仙力，还有..."他故意顿住，目光扫过挡在金离瞳身前的罗丽，语气里淬着冰，"某位仙子残留的守护魔法。"

"放你的屁！"金离瞳猛地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尚未愈合的伤疤，"老子现在就是个没有仙丹的破娃娃，还能毁灭世界？"话虽硬气，他却在听到"红宝石"三个字时，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深处总有抹绯色光芒，每次想抓住就会头痛欲裂，像有把钝刀在脑子里搅。

罗丽突然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粉色裙摆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金王子为人类失去千年之力，还被女王吸走仙力，他怎么可能..."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晰，像掷地有声的誓言。金离瞳望着她的发顶，心脏突然抽痛——某个久远的午后，也有个仙子这样挡在他身前，那时的阳光也是这样温柔地落在她的发梢。

"他当然可以。"黎灰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银白长发在暗物质中翻涌如游蛇，"你以为战神的力量从何而来？"他抬手虚握，金离瞳胸口突然浮现出蛛网般的金属纹路，"人类对财富的贪婪滋养着他的力量，他的心早已从血肉变成熔炉，能将一切淬炼成兵器。上次他失控时，连阿鸢用星辰之力设下的封印都险些被冲破。"

陈思思猛地按住手腕，星印的灼痛突然变成震颤，像有什么沉睡的东西被唤醒。她想起林轻鸢临走前的叮嘱："若金王子失控，就用星印唤我..."

黎灰的目光落在罗丽颤抖的指尖，嘴角勾起恶意的弧度："明明失去记忆，却还会为陌生仙子挺身而出。不过没关系..."他转头看向金离瞳，法杖的阴影笼罩住两人，"你是自己走进镜空间，还是要我动用灵犀之力？"

罗丽的指尖在发抖，却死死咬着唇没后退半步。金离瞳望着她纤弱的背影，记忆深处的画面突然重叠——同样的月光，同样的守护姿态，只是那时挡在他身前的人，裙摆上绣着星辰。

"我还要帮她。"金离瞳的声音低沉却坚定，金属铠甲碰撞出铿锵的声浪，"我今日立誓，若真如你所言威胁两界，便自毁心脉，祭出元神。"他伸手的瞬间，罗丽恰好转头，两双眼睛里都映着对方决然的神情，像两簇在寒风中相护的星火。

黎灰法杖爆发出幽蓝光芒，暗物质化作锁链缠上金离瞳的手背，烙下契约印记。那印记泛着冷光，像枚永不褪色的烙印。

"烙印刻好了。"他收回手，语气里突然没了之前的锐利。

荒石望着那道直插云霄的光柱，又瞥了眼还在慢悠悠整理袖口的黎灰，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喂，灵犀阁那边都亮成白昼了，你倒还有闲心在这儿磨牙？”

黎灰正用绣着暗纹星图的手帕细细擦拭指尖，仿佛指缝里沾着的暗物质是什么了不得的污秽。听到“灵犀阁”三个字，手帕突然顿在半空，银灰色瞳孔在阴影里猛地一缩，像是被人冷不丁泼了盆冰水。他喉结动了动，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茫然：“什么灵犀阁？”

这副骤然失措的模样，让在场众人都愣住了。方才还像操控棋局般玩弄暗物质的御王，此刻竟像个被先生点到名字却答不上来的学童，连周身翻涌的暗物质都滞涩了半分。

荒石朝光柱方向扬了扬下巴，石纹遍布的脸上写满“你怕不是在逗我”：“还能是哪个？赶紧归位去，别在这儿耽误工夫。”——灵犀阁主放着天大的事不管，倒对着群小辈穷追猛打，这算哪门子的规矩？

黎灰这才慢吞吞地从斗篷内侧摸出副银丝眼镜，镜腿上缠绕着暗物质凝成的细链。他优雅地将眼镜架在鼻梁上，指尖推了推镜架的动作行云流水，可当目光终于落在那道贯穿天地的光束上时，镜片后的银瞳骤然收缩，方才还从容不迫的脸色“唰”地褪成苍白：“灵犀召唤？！”

他猛地往前踏出半步，斗篷下摆扫过地面的碎石，声音里竟掺了丝罕见的急促：“这召唤持续多久了？”

建鹏张着嘴半天没合上，手指在光柱和黎灰之间来回比划：“不是吧大哥！你现在才看见？”他挠着后脑勺的呆毛，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跟我们在这儿掰扯星象、唠誓言，磨磨蹭蹭快一刻钟了，这么粗一根光柱杵在那儿，你愣是——”

“我近视。”黎灰生硬地打断他，耳尖却悄悄爬上抹可疑的绯红，像被夕阳染了色的暗物质星云。他故作镇定地拽了拽斗篷褶皱，可捏着衣角的指尖却在微微发颤，“不戴眼镜的话，百米外的东西都模糊。”

这话一出，连最沉得住气的陈思思都忍不住抿紧了唇。谁都看得出来，那道光柱怕是十里外都能瞧见，哪是“有点近视”能解释的？众人交换着眼神，嘴角齐齐抽了抽——这位灵犀阁主的视力，怕不是得按“光年”来算模糊程度。

黎灰眼角的余光瞥见陈思思腕间泛着银光的星辰印记，那枚星纹正随着他的窘迫微微发烫，恍惚间竟与记忆里林轻鸢捏着他的眼镜笑闹的模样重叠。“黎灰哥哥的迷糊要是称第二，仙境没人敢称第一”，少女清脆的调侃仿佛还在耳畔，他耳根的红晕顿时又深了几分，连整理斗篷的动作都乱了章法。

正尴尬间，黎灰抬手在空中虚画了个星符，一团幽蓝烛火“噗”地燃起，颜爵那带着书卷气的声音从烛火里滚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灵犀阁司仪令——命御王黎灰即刻归位，镇守灵犀之力，不得有误。」

“灵犀阁是不是出事了？”陈思思望着那团跳动的烛火，腕间的星印突然烫得厉害，让她忍不住蹙紧了眉。

黎灰摘下眼镜，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镜片，银瞳深处翻涌着暗潮般的复杂情绪——有凝重，有决绝，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该来的，终究来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对自己说。话音未落，浓重的黑雾已从他周身汹涌而出，如潮水般漫过脚踝。

临消失前，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如刀，像暗物质凝成的箭矢，先是扫过金离瞳手背上泛着冷光的契约烙印，那眼神里藏着审视与警告，随即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陈思思腕间的星辰印记上。银瞳里的寒意莫名褪去了几分，竟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金王子，”他忽然轻笑出声，那笑意却没抵达眼底，“今日的誓言，最好牢牢记住。”

黑雾凝聚成旋转的旋涡，将他的身影慢慢吞噬。就在众人以为这场对峙终于落幕时，他的声音突然从黑雾深处传来，带着点恶作剧般的戏谑：“人类…终究是麻烦的生物啊…”

话音还飘在半空，众人脚下的地面突然“咔”地裂开，暗物质如活物般吞噬了水泥地，强烈的失重感瞬间攫住所有人——像是突然坠入没有底的深渊，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暗物质翻涌的低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