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

新朝初立，万象更新。

太极殿的琉璃瓦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金芒，檐角铜铃随风轻响，似在低吟一首古老的歌谣。沈清欢倚在龙案后批阅奏折，指尖偶尔掠过纸页，带起细微的沙沙声。云昭立于一侧，手中捧着刚送来的北境密报，眉头却微微蹙起——自登基大典后，这已是第三封提及边境异动的文书。

"陛下。"他上前半步，压低声音，"镇北王世子昨夜传信，说北狄三部近日在黑水河畔频繁集会，似有异动。更蹊跷的是，他们竟遣使带着'和亲'的名义求见礼部，指名要迎娶......"

"我。"沈清欢头也不抬，笔尖在奏折上勾画出最后一笔，墨迹晕开时如一滴暗色的血珠，"我知道。"

云昭喉结微动。自祭天大典那日编钟自鸣后，民间便有流言悄然蔓延——说新帝乃真凤转世，北狄巫师夜观星象，见紫微垣有凤栖之兆，故而想借联姻之名行刺探之实。可若拒绝，北境守军刚经历三年战乱，粮草尚未囤足，贸然开战恐生祸端。

"让礼部推说朕染了风寒，暂不见外使。"沈清欢放下朱笔，指尖轻轻敲了敲案头的涅槃木镇纸，"另传旨，命镇北王世子加强黑水关巡防，但凡有北狄斥候靠近三十里内，格杀勿论。"

她话音未落，殿外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掌印太监小跑着进来，额角沁着薄汗："陛下，皇后娘娘......不，是德妃娘娘求见！"

"德妃？"沈清欢指尖一顿。前朝皇后在三年前"病逝"（实则是被先帝毒杀），后宫早已无正宫之位，这位德妃是先帝宠妃所出的嫡女，向来深居简出，今日为何突然......

"让她进来。"

片刻后，殿门被轻轻推开。一袭素白锦裙的女子缓步而入，发间只簪一支羊脂玉簪，衬得眉眼愈发清冷。她跪下行礼时，沈清欢注意到她裙摆上沾着未干的泥点——像是刚从御花园的泥径上匆匆赶来。

"臣妾拜见陛下。"女子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臣妾昨夜去慈宁宫请安，路过先皇后旧苑时，发现......发现那棵梧桐树被人动了手脚。"

沈清欢瞳孔微缩。

她昨夜分明去过御花园，在梧桐树下埋下那颗金色种子——那是母后生前最爱的"凤凰木"，传说能引真凤栖息。若有人对那棵树动手......

"何人胆敢......"云昭拔剑出鞘，寒光映得殿内一片森冷。

德妃抬手制止，目光直视沈清欢："陛下，树根处被人挖开过，泥土里混着黑色的粉末，臣妾认得——那是南疆'蚀骨散'，专腐草木根系。若非臣妾养的那只白鹦鹉昨夜啄食了树下的草籽，臣妾险些错过。"

沈清欢缓缓起身，龙袍上的涅槃暗纹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她走到德妃面前，伸手拂去她裙摆上的泥点："你养的白鹦鹉？"

"是。"德妃垂眸，"母妃生前最喜驯鸟，臣妾自小跟着学......"

"好孩子。"沈清欢轻拍她的手背，转头对云昭道，"去查，谁最近去过御花园西侧角门。再让太医院验一验那黑色粉末。"她顿了顿，又看向德妃，"你做得很好，回宫歇着吧。"

待德妃退下后，云昭匆匆返回："陛下，角门守卫说，昨夜三更天，的确有人提着灯笼出去，看身形......像是太医院院判林大人。"

沈清欢指尖猛地攥紧。林院判——先帝驾崩前最后接触的御医，也是当年母后"病逝"时开方的人。

"传他即刻入宫。"她冷笑一声，"朕倒要看看，是谁在朕的眼皮底下，动本宫的梧桐树。"

太医院后院的药炉还冒着热气，林院判被两个侍卫押进来时，袖口还沾着未洗净的墨绿色药汁。他跪在殿中，额头抵着冰冷的青砖，声音却抖得厉害："陛下明鉴！臣昨夜只是去采集夜合欢露，绝无半点不敬之心！"

"夜合欢露？"沈清欢缓步走下玉阶，指尖挑起他袖口的衣料，"那这墨绿色的汁液......是用来给本宫的梧桐树'浇水'的？"

林院判脸色煞白："陛下误会！臣......臣是听闻那棵梧桐树近日枝叶发黄，怕是遭了虫害，才想着用南疆秘方......"

"秘方？"沈清欢冷笑，"南疆蚀骨散的配方，连云昭这个外行都知道会腐草木根系，你却说是治虫害？"她猛地抬手，案头的玉镇纸擦着林院判的耳际飞过，"说！谁指使你动本宫的树？"

林院判浑身一颤，突然瘫软在地："是......是淑妃娘娘！她前日悄悄找到臣，说......说那棵梧桐树是先皇后旧物，新帝若太过看重，恐惹旧臣非议，让臣......让臣毁了它......"

殿内一片死寂。

淑妃——先帝幼妹的女儿，自小养在宫中，表面温婉柔顺，实则是前朝余孽安插在后宫的棋子。沈清欢记得登基大典时，她曾故意在宴席上提起"先皇后乃病逝"，被云昭暗中拦下话头。

"带淑妃来见朕。"沈清欢的声音轻得像雪落寒潭，"另外，告诉礼部，北狄和亲之事不必再议——朕这'真凤'，不稀罕与豺狼结亲。"

当夜，太极殿灯火通明。淑妃被铁链锁着拖进来时，还在哭喊："陛下！臣妾只是一时糊涂！那梧桐树本就是不祥之物！先皇后死在树下，新帝日日对着它，难道不怕......"

"啪！"

云昭的剑鞘重重砸在她膝上，将哭喊声截断。沈清欢坐在龙椅上，指尖摩挲着那颗被挖出的凤凰木种子——幸好德妃发现得早，种子还未受损。

"朕问你。"她缓缓开口，声音比窗外的夜风还冷，"先皇后是怎么死的？"

淑妃浑身一僵。

"是中毒。"沈清欢站起身，龙袍上的涅槃纹在烛火下泛着血色的光，"太医院记录上写着'急症暴毙'，可母后的贴身宫女亲眼看见，林院判往她的汤药里加了一味'牵机散'。"她俯身逼近淑妃，"而牵机散的解药，只有南疆皇室才有——你，究竟是谁的人？"

淑妃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殿外忽然传来侍卫的呼喊："陛下！北境急报！黑水关发现北狄斥候尸体，尸身上带着淑妃宫里的令牌！"

沈清欢冷笑一声，抬手一挥："拖下去，打入冷宫。明日午时，枭首示众。"她转身看向云昭，"传旨，废淑妃为庶人，其母族势力全部清查。至于林院判......"

"臣明白。"云昭抱拳，眼底寒光乍现。

夜风穿过窗棂，卷起案头的奏折。沈清欢望着窗外那轮新升的明月，轻轻抚过袖中的凤凰木种子——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梧桐引凤，可若有人想毁掉梧桐，她便要让这凤凰的血，烧尽所有阴私与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