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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牛·启章·荒土秋年穗满堂(旧忆)

光脉溯源,星烬重燃

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檐角。延与续并肩走在回廊,晚风卷着草木清气拂过,闲话刚起个头,续忽然拽了拽延的袖子,朝东厢房努了努嘴。

月光恰落在窗棂上,一道纤细影子正抬手叩方长的房门。“是遗桑?”延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疑惑,“这时候找方长做什么?”

续眯眼细看,那影子推门时,袖口晃过一抹银亮,似缀着什么饰物。“方长这几日闷在房里,许是遗桑来劝他透透气?”他指尖轻敲栏杆,“若真是要紧事,早该有人来通报了。”

话音未落,身后忽传衣料摩擦的窸窣。两人同时回头,见巳蛇倚在月洞门旁,指间把玩着枚玉佩,目光淡淡扫过那扇窗,语气听不出情绪:“夜里风凉,你们在这儿站久了,倒像是在等什么。”

“巳蛇女士?”延先回过神,随即蹙眉,“您怎么在此处?”

那人抬眼,指尖摩挲着玉佩纹路,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以后别叫我巳蛇了,唤我沉霄。”他顿了顿,视线转向两人,“倒是你们,深夜在别人房外徘徊,是有什么事?”

续摸了摸鼻尖,语气轻松得像在说寻常事:“嗨,我们就是出来散散步,恰巧走到这儿,正看见遗桑进了方长的房间。”他朝延偏头,“对吧?”

延点头附和:“确实,没别的意思。”

沉霄的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指尖的玉佩停了停,月光映得他眼底像淬了层冷霜。“散步?”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暖意,“这回廊通向柴房,你们散步散到这儿来,倒是巧得很。”

续正想找话圆过去,东厢房的窗纸忽然动了动,像是有人在里面换了姿势。沉霄的视线立刻钉在那扇窗上,语气添了几分戏谑:“既然只是路过,就该懂分寸。但倘若你们想知道,我也不是不能把他们以前的故事,说给你们听。”

延和续立刻好奇地望向沉霄。

一阵暗紫色烟雾腾起,沉霄缓缓开口:“五百年前的布列塔尼,有这样三位少年……”

贾斯特隆,贝莱维尔家的小少爷,自幼被父母惯养。

奥尔伯,贝莱维尔家仆人的孩子。

还有格兰德,瓦尔家族的继承人。

三人自幼一同长大,情谊深厚……

那年初夏,风卷麦浪,田埂上的蒲公英漫天飞舞。贾斯特隆提着新做的木剑,踩着麦秆跑来跑去,丝绸马裤沾了泥点也毫不在意。“奥尔伯!你看我这招——”他猛地转身劈下,木剑却脱手落地,“哐当”一声砸在地里。

蹲在田垄边捉蟋蟀的奥尔伯立刻站起,拍了拍粗布短褂上的土,捡起木剑递过去。他的手指被麦芒划了道细痕,渗着血珠,却只顾着笑:“少爷,您该握紧些。”

“说了别叫我少爷。”贾斯特隆把木剑塞回他手里,自己往草地上一躺,叼着根狗尾巴草,“上次你教我的翻跟头,再做一遍给我看。”

奥尔伯应了声,助跑几步,在柔软的草坡上翻了个利落的筋斗,落地时带起一阵青草香。贾斯特隆拍着手笑,忽然瞥见远处管家举着马鞭走来,赶紧拽住奥尔伯的手腕往麦垛后躲:“快藏好,别让他看见你跟我疯玩。”

麦芒擦着脸颊发痒,奥尔伯看着贾斯特隆被阳光晒得发红的鼻尖,偷偷把口袋里刚摘的野草莓分了一半给他。“等秋收了,我娘会做麦饼,我偷两个给你带过来。”他小声说。

贾斯特隆眼睛一亮,刚要点头,却听见管家的呵斥声越来越近,只好拉着他往更深的麦地里钻。两人踩着饱满的麦穗奔跑,笑声惊飞了田埂上的麻雀。

绕过葡萄园的拱门,便见格兰德坐在石砌门廊的台阶上,怀里抱着本厚厚的植物图鉴,膝盖上摊着张素描纸。阳光透过葡萄藤缝隙落在他金棕色的卷发上,像撒了把碎金。

“你们俩跑哪儿去了?”格兰德抬头时,铅笔还夹在指间,“我在这儿等了快半个钟头,管家说贾斯特隆又带着奥尔伯‘失踪’了。”

贾斯特隆把沾着麦草的外套往栏杆上一搭,凑过去看他的画:“这是西篱那边的紫藤?你画得比上次像多了。”奥尔伯则安静地站在一旁,顺手帮格兰德捡起了被风吹到地上的橡皮。

“再像也赶不上奥尔伯认得准,”格兰德笑着把图鉴往他面前推了推,“上次你说那丛蓝色的不是勿忘我,果然被图鉴证实了——说起来,你们脸上怎么沾着麦粉?”

贾斯特隆下意识摸了摸鼻尖,沾了点土灰反而更明显:“秘密。”他冲奥尔伯眨眨眼,后者抿着嘴笑,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格兰德挑了挑眉,也不再追问,只是把刚摘的野蔷薇分了两朵给他们:“厨房刚烤了杏仁饼,去晚了可就只剩碎屑了。”

而所有温馨,都停在了“月光洒落之时”。月辉的造物污染了布列塔尼的土地,丰饶大地一夜开裂,农作物枯萎,人民陷入痛苦。安森特勒,自此坠入黑暗……

源初之神普瑞米提弗降下神谕,晦涩符号自卦象间浮散,如碎玉坠于静水,各自分明却暗合天地之序:

坤为传承,是田中丰满的麦穗,是灶台上代代相传的陶罐,刻着先人的指纹。有人盛着土地未凉的余温,沉默地垒起时光的地基。

巽为公正,是悬于梁上的天平,是裁断是非的尺规,风过不留痕,却能吹散迷雾,让倾斜的得以归正,隐匿的得以显形。

兑为神秘,是深潭底的月光,是古卷里模糊的谶语,藏着未说尽的话,裹着猜不透的谜,灵鹿那蒙着纱的眼,望着人间。

离为能量,是炉膛里跃动的火,是弓弦上绷紧的力,炽烈而鲜活,带着灼人的生命力奔涌。我亲爱的孩子们啊,在压迫时迸发,在绝望中挣扎。

艮为守护,是城墙上斑驳的砖,是门扉上坚固的锁,沉默地立在那里,以心灯挡住风雨,隔开喧嚣,给身后的一切一个安稳的轮廓。

乾为虚无,是星子之外的深空,是万物消散后的归处,空无一物却包罗万象,洁白的羽翼像一张无形的网,承托着所有存在过的痕迹。

震为警示,是暴雨前的惊雷,是裂痕里渗出的水,尖锐而急促,随着电光火石,警报拉响,城市的上空,在崩塌前递来一声喝止。

坎为包容,是能纳百川的海,是可容污垢的河,不拒清浊,不分彼此,把尖锐的磨圆,把沉重的托住,让所有漂泊都有处可依。

而格兰德获得了坤的力量。为了土地,他选择融合……

格兰德最后站在祭坛前的模样,奥尔伯和贾斯特隆记了一辈子。他张开双臂,迎向漫过脚踝的藤蔓,金棕色卷发缠着新生的常春藤,瞳孔里映着整片土地的脉络。“我会变成堤坝,”他的声音混着根茎破土的轻响,“守住所有生根的东西。”

晨雾散尽时,原地只剩一片疯长的苜蓿,叶片上的露珠永远带着体温。风过时,苜蓿丛会传来三重呼吸的节奏。布列塔尼的土地永远醒着,因为有人用生命成了它的骨架,有人用余生做了它的脉搏。

暗紫色雾气变幻间,沉霄再次开口:“土地重获生机,可月辉的造物依旧席卷大地。我们的神明,又挑选出十二位勇者,再次诉说谜语——”

暗夜穿仓影自轻,偷藏旧事入尘冥。

齿痕啮尽前尘迹,一穴空空忘世情。

犁破寒烟拓野畴,肩承春雨望秋收。

绳痕刻入骨中锈,犹向苍田盼绿流。

长啸穿林震壑深,独巡领地守初心。

纵然百兽皆离散,不改山岗一寸忱。

月窟捣药影珊珊,三瓣噙香落玉盘。

踏碎琼花无迹处,福随轻跃满人间。

翻云播雨润枯田,鳞甲流光拂痛瘢。

一声吟罢春潮起,洗尽人间万种难。

蜕尽金鳞藏玄机,盘曲草际观星移。

信子轻探来日事,默向幽途指迷堤。

铁蹄踏碎锁缰绳,怒鬃冲冠向逆风。

宁向疆场抛热血,不随驽马困樊笼。

坡前啮草忆前朝,角挂残阳影自摇。

咩语低回牵旧梦,一鞭风雪记迢迢。

攀枝戏叶跃晴空,石上偷桃笑晚风。

万类兴衰皆过眼,纵身腾挪是生龙。

红冠高戴立篱东,守到残星唤日红。

不管风霜催羽老,一声啼破五更浓。

巡阶守户夜沉沉,吠断三更乱影侵。

铁骨撑持门内序,不教杂秽扰清砧。

憨态温吞卧暖茵,哺幼含慈意最真。

柔荑轻护掌中喜,一身温厚馈世人。

象征着预言的巳蛇,看见了每个人的命脉……

子鼠将因守护同伴,被刺穿心脏,在轮回中遗忘过去……

丑牛将散尽万贯家财,只为万民不再悲哀……

寅虎虽在战争中重生,却不愿再踏沙场、拔刀挥剑……

卯兔在城楼上流尽鲜血,赐福人间……

辰龙以血作引,以命为抵,复活牺牲的壮士……

巳蛇的双眼将再也看不清尘市,只余梦和星辰……

午马的头颅被砍下……

未羊为干涸土地带来雨水……

申猴的灵魂被月辉污染……

酉鸡的羽翼,被生生折断……

戌狗在屏障中躲过一劫……

亥猪在迷雾中深陷沼泽……

失明的巳蛇在安森特勒的土地上穿梭,寻找着同伴们的灵魂,悲鸣着,痛苦地质问:

神明啊,为何要赐予我们如此悲伤的结局?我又该如何看清繁星下的梦影……

神明拂过指间的流萤,光晕里浮着未散的泪痕:

你脚边的霜雪,原是春潮未醒的骨;

眼下的哽咽,都在替来日的凯歌,攒着底气……

暗紫色雾气再一次翻涌,续开口:“那您如今……”

沉霄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暗紫色眼眸中是金色六芒星:“我早已熟知安森特勒的每一片土地,能否看清已不再重要……你们也只需知道,安森特勒过去的迷茫……”

这时,屋里的谈话声渐渐大了起来。

“我真的很抱歉,贾斯特隆,但替你挡下那一剑,我从不后悔!”是遗桑的声音。

方长的声音像是被水泡透的棉絮,发沉,还带着抖:“明明当时我侧个身就能躲开……”他重复着,喉结剧烈滚动,“就在你推我的时候……我好像看见格兰德挡在我前面……我都看到了啊……你那时眼里的光,灭得比烛火还快……”

呜咽声再度响起:“可你把活下来的机会塞给我了……”语气满是绝望,“活着太疼了啊,太疼了……每走一步,都像踩着你们的骨头在走……我当时……差点跟着你走了……”

窗纸上的褶皱被两道影子撑得发紧,矮小的那个猛地扑过去,胳膊死死环住高大身影的腰,像抓住块要碎的冰。看不清脸,只看见那团小些的影子在抖,肩膀一抽一抽地撞着对方的胸膛,像只受伤的小兽在低声呜咽。

“对不起,贾斯特隆……对不起……”声音从窗缝里挤出来,碎得像被踩过的玻璃,每个字都裹着湿意。高大的影子始终没动,像座沉默的山,任由那片小影子把脸埋在自己怀里,把悲伤洇进彼此交叠的轮廓里。

夜色像块浸了水的布,沉沉压下来,连风都放轻了脚步,怕惊扰了那团在窗后慢慢沉下去的、带着哭腔的影子。

三人蹲在墙根下,眼不错地盯着那扇糊着旧报纸的窗。纸页上的字迹早已模糊,可那不透光的影子交缠的轮廓,却像浸了水的棉线,越收越紧。有那么一瞬,高大的影子低头,额角抵上矮小身影的肩膀,纸窗上的两道影便融成一团……

沉霄看着窗内紧紧相拥的身影,不怀好意地看向延和续:“还有一件事,你们要听吗?”

风还在呜呜地刮,把沉霄说出的秘密彻底吞进夜色里。只有延和续脸上凝固的震惊,在朦胧月色下格外清晰,像两尊被惊雷劈中的石像,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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