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晨权力帮总坛李沉舟的寝居内。李沉舟半倚在床榻边，手中执着一卷书，神情专注，眉宇间因伤病而残留的一丝倦色，在晨光下显得柔和了许多
绾绾就坐在他身侧的床榻里侧，穿着一身粉嫩的小袄，两条小腿垂在床边轻轻晃悠，正用胖乎乎的小手捧着一块精致的桂花糕，小口小口地吃着
她吃得专注，偶尔抬起乌溜溜的大眼睛，偷偷瞄一眼看书的父亲，然后对着他俏皮地眨眨眼
李沉舟虽在看书，心神却有一半系在女儿身上。察觉到那偷瞄的小眼神，他放下书卷，转过头，正好对上女儿那清澈又带着点狡黠的目光
他冷硬了多年的心肠，在面对这小小的骨血时，总是柔软得不成样子。他脸上不由自主地漾开一抹温柔至极的笑意，伸手轻轻揉了揉女儿柔软的发顶，声音是罕见的温和
李沉舟“绾绾，在吃什么呢？这么香。”
绾绾见爹爹搭理自己，立刻笑弯了眼睛，举起手里的糕点，奶声奶气地献宝
李绾绾“爹爹，糕糕，好吃！”
李沉舟看着女儿天真满足的笑脸，心中那点因萧秋媃未归而起的阴霾也似乎被驱散了些许，他点点头，语气宠溺
李沉舟“既然好吃，便多吃些，但绾绾小心别噎着了。”
李绾绾“嗯！”
绾绾用力点头，继续埋头与糕点“奋战”
这时，赵师容端着一个红漆托盘，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刚刚煎好、正冒着热气的汤药，苦涩的味道盖过了糕点的甜香
她走到桌边，将药碗轻轻放下，目光转向床榻边的父女二人，声音柔和，却带着一种刻意的、与往日不同的亲昵
赵师容“夫君，该喝药了。”
这一声“夫君”，让正看着女儿的李沉舟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他缓缓抬起头，望向桌边的赵师容
记忆中，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唤他了。平日里，她或是唤他“沉舟”，或是更正式的场合称一声“帮主”
这声久违的、带着家常温存与妻子依恋的“夫君”，让他心头一软，他尽量克制自己的心情，那微微扬起的唇角，和脸上那分明很受用却又努力想维持平静的表情，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波动
他伸出手端起那碗温度适中的药，凑到唇边，屏息喝了一大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他却似乎品出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赵师容在他侧面的圆凳上坐下，手臂自然地搭在桌沿，身子微微倾向他，目光关切地在他脸上逡巡
赵师容“夫君，近日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
李沉舟放下药碗，用绢帕擦了擦嘴角，微微颔首
李沉舟“还好。药王的针术与汤药，颇为有效。”
他的目光落在赵师容脸上，停留了片刻。今日的赵师容，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
并非衣着妆容有何特别，而是那眉梢眼角的温婉，语气神态间的亲昵，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他们新婚燕尔、心意相通的时候。他心中微动，轻咳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碗壁，开口道
李沉舟“夫人今日……倒是与以往有些不同。”
赵师容闻言，眨了眨眼，故作不解地看着他，眼中却藏着浅浅的笑意
赵师容“哦？哪里不同了？”
李沉舟看着她那双清澈含笑、一时语塞
他本就不善言辞，尤其在面对赵师容有意无意的“调戏”时，更显笨拙。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中带着探究，也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的期待
赵师容被他这副难得“呆愣”的模样逗得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不再卖关子，身子又往前凑近了些，几乎要贴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娇嗔与提醒
赵师容“你呀，真是贵人多忘事。今天……是什么日子，你都忘了？”
李沉舟“什么日子？”
李沉舟眉头微蹙，努力思索
生辰？不是
成亲纪念日？似乎也不是这个时节
权力帮的重要事务？好像也没有安排
看他一脸茫然，赵师容眼中笑意更浓，带着几分追忆的温柔
赵师容“今天，是我们初见的日子啊。”
初见……
李沉舟微微一愣
李沉舟想起了，二十多年前，也是在这样一个春光明媚的时节，在皇宫那片灼灼其华的桃花林下，他第一次遇见那个醉卧枝头、清冷出尘又带着娇憨的少女……到如今已是二十八年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回想起那惊鸿一瞥，那决定了他一生情感归属的瞬间，李沉舟心头蓦地一热，随即又是一阵难以言喻的尴尬与羞涩涌了上来
他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目光有些飘忽，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蹭了蹭衣袍下摆
这么多年过去了，无论他在外如何冷酷果决、杀伐决断，每每在赵师容面前，尤其是在这种带着甜蜜回忆与暧昧氛围的时刻，他总会无可救药地变回那个初涉情爱、手足无措的年轻人
这细微的变化，连坐在床上吃糕点的绾绾都察觉到了
小丫头虽然不懂大人间复杂的情愫，却敏锐地捕捉到了父亲脸上那抹可疑的红晕和局促
她停下吃糕点的动作，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看爹爹，又看看大娘，然后学着大人的口气，奶声奶气地调侃道
李绾绾“爹爹羞羞了～脸脸红了！”
李沉舟正沉浸在尴尬的回忆与当下的温情中，猝不及防被女儿“揭穿”，顿时一愣
他转过头，看着女儿那副天真无邪又带着点小得意的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不轻不重地戳了戳她的脑门
李沉舟“你个小人儿，懂什么？”
绾绾被爹爹“教训”，非但不怕，反而觉得有趣，咯咯笑着，凑到李沉舟面前，抱着他的胳膊摇晃撒娇
李绾绾“就懂！就懂！爹爹就是羞羞了！”
李沉舟被女儿闹得头大，这小丫头古灵精怪的性子，真是越来越像……他下意识地看向赵师容，还有那个此刻不知身在何处的萧秋媃，故作严肃地板起脸，对着赵师容“埋怨”道
李沉舟“看看，都是你和秋媃给惯的，越发没大没小了。”
赵师容看着父女俩的互动，早已低眉浅笑。听到李沉舟的“指控”，她抬起头，眼中笑意盈盈，理直气壮地回道
赵师容“夫君平日里对绾绾关心少，我这个当大娘的，还有她娘亲，自然要多疼她一些，惯她一些了。有什么不对？”
李沉舟“就你有理。”
李沉舟拿她没办法，语气听着是埋怨，眼底却无半分责备，只有纵容
赵师容才不管，她今日打定主意要“任性”一回。她站起身，走到李沉舟身边，轻轻拉住他的衣袖，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撒娇
赵师容“我不管，反正今天……夫君你必须好好陪我。”
李沉舟抬眸看她，眼中带着一丝无奈，更多的却是化不开的温柔
李沉舟“我哪天不陪着你了？帮中事务虽多，但凡你在的时候，我哪次不是尽早回来？”
赵师容“今天不一样。”
赵师容微微嘟起嘴，那神态宛如少女，带着一丝罕见的娇憨与羞涩
她凑得更近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句
赵师容“夫君……我们都……半个月没有了……”
这话说得含糊，却又意有所指
李沉舟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脸上那抹刚刚褪去的红晕“唰”地一下又涌了上来，甚至比刚才更甚
他只觉得耳根都有些发烫，连忙别开视线，含糊地低声嘟囔
李沉舟“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做什么……”
他顿了顿，终究是拗不过她，也拗不过自己心底那份被她轻易勾起的悸动，声音更低，带着几分妥协与宠溺
李沉舟“陪，陪你。今天……都依你，一天都是你的，行了吧？”
赵师容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脸上瞬间绽开明媚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
绾绾虽然听不懂大人们最后那几句悄悄话，但她看到大娘笑了，爹爹虽然脸红但眼神温柔，她也跟着笑起来
吴老夫人一行人，终究未能摆脱追兵
邓玉函保持着拔剑欲冲的姿势，僵立在原地，脸色涨红，额头青筋暴起，显然是被点了周身大穴，动弹不得
左丘超然则被康出渔一脚死死踩在泥地上，半边脸颊紧贴着潮湿的腐叶，屈辱与愤怒让他双目赤红，却同样无法挣脱
康劫生手持利刃，冰冷地架在吴老夫人的颈边，只需稍稍用力，便能夺走这位忠烈之母的性命
唐柔站在稍远处，手中扣着一把喂毒的暗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却因投鼠忌器，眼睁睁看着同伴受制，老夫人被挟，根本不敢妄动
而萧秋媃，同样未能幸免。康出渔手中的长剑，稳稳地横在了她纤细脆弱的脖颈前，锋利的剑刃紧贴着肌肤，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萧秋媃面无惧色，只是眼神冰冷如刀，直刺康出渔，声音里充满了被冒犯的愤怒与属于权力帮“萧姨娘”的倨傲
萧秋媃“康出渔！你不过是我权力帮养的一条狗！竟敢用剑指着我？你就不怕我回去禀明沉舟，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吗？！”
康出渔闻言，非但不惧，反而仰头嗤笑一声，眼中满是算计与不屑：“李帮主雄才大略，心心念念便是那‘天下英雄令’。若老夫能替他拿到此物，便是大功一件！功过相抵尚且有赏，何谈惩罚？”
他斜睨着萧秋媃，语气更添刻薄，“更何况……你萧秋媃，说到底不过是萧家硬塞进来的一个女儿，当年要死要活地嫁入权力帮，谁知你安的是什么心？说不定……就是萧家派来迷惑帮主、图谋不轨的棋子！”
萧秋媃被他气得直接翻了个白眼，怒极反笑，言辞更加锋利，毫不留情地戳破他卑微的本质
萧秋媃“你是什么东西？我是什么身份？你不过是权力帮中一条任人宰割的走狗！而我，是李沉舟纳进门的妾室！是绾绾的生母！”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
萧秋媃“如今沉舟恩宠待我不薄，我执掌内务，代行部分帮主之权，乃是沉舟亲允！你的命……”
她眼神锐利地瞪着他
萧秋媃“即便没有沉舟下令，我萧秋媃，也一样有办法除掉你！”
她这番话说，气势逼人，将自己在权力帮中的地位与权柄展露无遗，同时也将自己与李沉舟如今的关系，刻意强调了“恩宠”与“权力”，既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震慑
康出渔被她这番连珠炮似的反击噎得一时语塞。他深知萧秋媃所言非虚，李沉舟近年来对这位萧姨娘的态度转变，以及给予她的信任与权限，帮中稍有地位之人都看在眼里
他确实只是一把刀，而萧秋媃……至少表面上是半个主人。他脸上肌肉抽动，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并未解开萧秋媃的穴道，只是将抵在她颈间的长剑缓缓移开，剑尖一转，重新指向了脚下动弹不得的左丘超然
他抬起头，目光阴鸷地看向被挟持的吴老夫人，语气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吴老夫人，我们父子好不容易甩开张临意，来到了这里，你却跟我说英雄令没了？要不要我再杀一个人？”他脚下用力，碾了碾左丘超然的后背，疼得左丘超然闷哼一声，却咬紧牙关没有叫出来：“让您好好地想一想……”
萧秋媃“左丘！”
萧秋媃看着左丘超然痛苦的表情，急得大喊，眼中满是担忧
吴老夫人看着眼前这残忍的一幕，气得浑身发抖，伸手指着康出渔：“你！”
萧秋水“康出渔！住手！”
就在此时传来了萧秋水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萧秋水与唐方二人，如同两道疾电，自林中疾掠而出，萧秋水眼中带着怒火，手中长剑已然出鞘，直指康出渔，唐方亦是面罩寒霜，手中扣着暗器，蓄势待发
本章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