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朗的寝居,房内景象略显凌乱,床榻上的被褥被踢得卷作一团,枕头也歪斜着,无声诉说着昨夜某人的不安分
风朗和衣躺在地铺上,缓缓睁开眼,眸底是一片清冷的清醒。他几乎一夜未眠,身下地板的坚硬与心底的烦躁交织,让他无法安枕
他坐起身,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床铺,以及那一片狼藉,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一丝厌烦掠过眼底
恰在此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萧秋水精神抖擞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名端着托盘的丫鬟。托盘上放着四个尚冒热气的包子,两碟清淡的咸菜
萧秋水指挥着丫鬟将早餐放在桌上,待丫鬟退下后,他一屁股坐在桌旁,朝着风朗热情地招手

萧秋水“风朗,醒得正好!快,过来吃点东西!”
风朗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青衫,看也没看那早餐一眼,声音冷淡得像清晨的寒露
风朗“没胃口。”
说罢,径直朝门外走去。他实在不愿与这聒噪不休、打乱他全盘计划的“好兄弟”再多待一刻
萧秋水见他抬脚就走,立刻急了,“噌”地站起来,赶紧追了上去。他心里打定了主意,既然好言相求不管用,那就缠死他,烦死他!直到他肯帮忙为止
风朗走出院落,试图呼吸一口清晨的新鲜空气来平复心绪,奈何萧秋水不吃冷暴力这套,紧紧跟在他身侧,嘴里还在不停地叭叭
萧秋水“风朗,风朗!你今天有什么计划没有?咱们去哪儿?干点什么?”
风朗目不斜视,脚步不停,语气敷衍到了极点
风朗“没计划。散散心。”
萧秋水“散心好啊!”

萧秋水仿佛听不出他话里的逐客令,自顾自地接话
萧秋水“散散心,说不定思路就开阔了,就能想到帮我当上掌门的别的办法了!”
他语气里充满了不切实际的乐观
风朗只觉得额角青筋隐隐跳动,胸中一股无名火蹭蹭往上冒。他隐姓埋名潜伏五年,何等隐忍,却几乎要在这日复一日的吵闹中破功
若非身份所限,他真想立刻拔剑,让耳边彻底清净!这五年,萧秋水的吵嚷简直是对他耐性的极致折磨
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如冰刃般射向萧秋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风朗“你当真要一直这么跟着我吗?”
萧秋水被他突如其来的凌厉眼神看得一怔,随即脸上堆起无奈又无辜的表情,摊手道
萧秋水“我也没有办法啊……你不帮我,我只能跟着你了。”
那语气,仿佛他才是受了天大委屈的那个

风朗闭了闭眼,强压下立刻动手的冲动。他深知此刻撕破脸皮于大局无益,只得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已勉强恢复了平日的淡然
他放缓了语气,仿佛妥协般说道
风朗“罢了。你不过是想寻一位大侠举荐你,挑战你大哥,我自有办法。”
正说着,两人已走到一处连接院落的高台回廊上。风朗目光随意往下一扫,恰好看见康出渔之子康劫生,正带着几名随从从下方的庭院中穿过。风朗眼中精光一闪,计上心头

他不动声色地引着萧秋水走到栏杆旁,指着下方那一行人,低声道
风朗“康出渔之子,康劫生。”
萧秋水依言探头望去,脸上带着疑惑
萧秋水“康劫生?他怎么了?”
风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引导的意味
风朗“三年前,康劫生押送赈灾物资,却因为一路好赌,将善款全部输光,此事本该让他恶名远扬,可如今却还顶着少侠的名头,你说这是为什么?”

萧秋水并非愚钝之人,闻言略一思索,便恍然大悟
萧秋水“那就是康叔叔替他压了下去。”
风朗“聪明。”
风朗微微颔首,投去一个赞许或许更该说是“上道”的眼神,继续低语
风朗“康出渔自掏腰包,填补了空缺,来平息民怒,可见他对康劫生是多么地溺爱,所以,你只需要跟康劫生搞好关系,自然就能得到康出渔的举荐信。”
萧秋水眼睛一亮,仔细琢磨着风朗的话,越想越觉得此计甚妙,康劫生显然是个突破口,拿下他,就等于拿下了康出渔的支持
秋水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拍了拍风朗的肩膀
萧秋水“走,我们这就下去。”
说罢,他兴致勃勃地拉着风朗,便朝着楼梯口走去,准备实施他“曲线救国”的大计
风朗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那迫不及待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讥诮,随即又被完美的温和面具所覆盖

浣花剑派雅致的回廊与庭院中。一袭素衣的萧雪鱼刚步出自己的院落,便被眼前景象弄得蹙起了眉头。康劫生带着一众随从,人人手中皆捧着锦盒,里面盛满了金银珠翠、玉石珍玩,在日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晕
康劫生一见萧雪鱼,眼中便闪过毫不掩饰的倾慕与势在必得。萧雪鱼确有天人之姿,气质清冷如雪中寒梅,容颜绝丽,一举一动皆带着大家闺秀的风范,令人见之忘俗
然而,萧雪鱼早已听闻过这位康家独子的斑斑劣迹,对他那套纨绔作风厌恶至极,只是碍于身份与礼数,不便当面发作
萧雪鱼“康公子,这是何意?”
萧雪鱼语气疏离,目光扫过那些珠宝,未有半分停留
康劫生自信满满地上前:“雪鱼姑娘,常言道宝剑赠英雄,珠宝配美人。在下觉得这些首饰唯有戴在姑娘身上,方能不掩其华。不知姑娘喜欢哪一种?但说无妨,我即刻命人送到你房中。”
萧雪鱼“康公子好意,雪鱼心领了。”
萧雪鱼压下心中的不耐,维持着表面的礼节,声音却愈发清冷
萧雪鱼“但我之前已说得很清楚,你我并非同路之人,这些东西,还请原样带回。”
康劫生却不以为意,依旧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哎,话不能这么说。感情嘛,处处不就有了?多些了解,自然就投缘了。”
此时,萧秋水与风朗已闻声赶到,隐在长廊的柱影后观望。萧秋水见康劫生那无赖样,拳头已然握紧
萧雪鱼见他如此纠缠,耐心耗尽,语气带着淡淡的讥讽
萧雪鱼“情意自当出于本心,若如公子所言,还真是轻贱了旁人,也轻贱了自己。”
康劫生还想再说,萧雪鱼已懒得理会,直接一个白眼翻过,转身欲走,康劫生情急之下,竟伸手一把抓住了萧雪鱼的手腕
萧雪鱼眸中寒光一闪,内力微吐,瞬间震开了康劫生的手,反手一掌拍在他胸口,将他打得踉跄后退数步
萧雪鱼“康公子,请自重!”
躲在长廊后的萧秋水气得低骂

萧秋水“人渣!”
刚要冲出去,却被风朗轻轻按住肩膀
康劫生当众受挫,尤其是在自己带来的随从面前,顿觉颜面大失,恼羞成怒之下,口不择言地吼道:“萧雪鱼!你不过是个萧家的养女!在这里装什么清高?!我康劫生,乃是康家独子!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这话可谓恶毒至极,直接戳向萧雪鱼的身世
萧秋水再也按捺不住,身形一闪便已至康劫生面前,速度快得惊人。他一把拍开康劫生那指着萧雪鱼的嚣张手指,脸上堆起假得不能再假的关切笑容
萧秋水“指什么指啊?康公子,我看你啊,是受了重伤,我就给你把把脉呀~”
说着,不由分说便紧紧攥住了康劫生的手腕,五指如铁钳般用力

康劫生只觉得手腕剧痛,骨头都快被捏碎,奋力甩开,怒道:“什么重伤!”
萧秋水收回手,故作惊讶地上下打量他,语气夸张
萧秋水“你脸上的皮都快掉到地上了,自然是重伤了。”
他扭头看向萧雪鱼
萧秋水“对吧,姐。”
萧雪鱼原本冰寒的脸色,被弟弟这阴阳怪气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嘴角微微扬起,点了点头
康劫生被这对姐弟一唱一和气浑身发抖,脸色铁青
恰在此时,抱着绾绾的萧秋媃也闻声走了过来,站在不远处看着这场闹剧
康劫生见又来了一个萧家人,更是怒火中烧,转而攻击萧秋水:“我看你是昨天被你爹教训的还不够是吧?”随后刻意模仿着萧秋水昨日的腔调,极尽嘲讽之能事“娘~我想当少掌门~你也配!”说完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萧秋水瞳孔一震,被他当面揭短,气得眼睛瞪得溜圆。萧雪鱼听到他辱骂弟弟,脸色瞬间又沉了下来
康劫生愈发嚣张继续怼道:“怎么?是想让本公子给你紧紧皮是吗?”
萧秋水一股无名火从肺腑炸开,指着他鼻子骂道
萧秋水“你来我们萧家一点规矩都不懂,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呵,收拾我?就凭你?本公子乐意奉陪!”康劫生挽起袖子,作势便要动手
萧秋媃“康公子。”
一个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萧秋媃抱着女儿,缓步上前,随后将女儿稳稳放在地上,抬眸目光平静却带着冷意
萧秋媃“这里是我萧家。你在此对我三哥与姐姐出言不逊,甚至意图动手,是不将我萧家放在眼里吗?是否需要我亲自去请康世伯过来,问问他是如何教导儿子的?”
康劫生仗着父亲溺爱,并不十分惧怕萧秋媃,反而讥讽道:“哟,我当是谁,原来是权力帮的‘萧姨娘’啊!怎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权力帮待不下去了,就跑回娘家耍威风?江湖上谁不知道,你不得李帮主宠爱,怕不是被赶回来的吧?”
萧秋水“你放屁!”
萧秋水瞬间暴怒,跳起来就要扑过去撕烂他的嘴

然而,萧秋媃却并未动怒,她只是轻轻摸了摸被吓得有些不安的绾绾,目光掠过康劫生那副嘴脸,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怜悯的冷笑
萧秋媃“康公子倒是消息灵通,连别人家后宅之事都打听得一清二楚,这份闲心,用在正道上该多好?至于我是否被赶回来,就不劳你费心了。倒是康公子你,除了会依仗父荫、挥霍家财、纠缠女子、口出恶言之外,可还有半点能拿得出手的本事?若康家未来交到你手上,怕是岌岌可危了。我若是康世伯,此刻怕是羞也要羞死了,哪还有脸面在此大放厥词?”
她语速平缓,字字却如绵里藏针,扎得康劫生体无完肤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对方句句戳在他的痛处上,竟一时语塞,指着萧秋媃“你……你……”了半天,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青转红,再由红转白,煞是精彩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和萧秋水、萧雪鱼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快意

就在庭院中气氛剑拔弩张、康劫生被萧秋媃一番话噎得面色铁青、浑身发抖之际,一个沉稳的声音自长廊另一端响起
萧易人“秋水。”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萧易人不知何时已立在那里。他身姿挺拔,面容肃穆,眉宇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此刻眼中却带着几分对眼前这场闹剧的无奈。他缓步走来,步履沉稳,仿佛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萧秋水一见大哥来了,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凑上前去,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委屈巴巴的神情,扯着萧易人的袖子,抢先告状
萧秋水“大哥!你可来了!康劫生他欺负我!他还对姐姐和妹妹出言不逊!”
康劫生见萧秋水恶人先告状,气得又是一个白眼翻上天,他岂肯吃亏,立刻也拔高声音,对着萧易人的方向愤愤道:“萧兄!你来得正好!你这三弟和小妹,实在是……实在是太无礼了!简直不可理喻!”
萧雪鱼见大哥出面,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她深知萧易人身为长子,处事向来公正,但也最重萧家声誉,怕他会因场面混乱而责怪率先与客人冲突的秋水
她连忙上前一步,挡在萧秋水身前,语气温婉却急切地想要解释
萧雪鱼“大哥,此事并非全是秋水之过,是康公子他先……”
她的话尚未说完,便被萧易人抬手温和地制止了。萧易人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回康劫生身上,声音沉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萧易人“不必多言,方才的情形,我都听到了。”
他先是转向康劫生,微微颔首,礼节周全,语气却带着疏离
萧易人“康公子,舍弟秋水生性顽劣,行事鲁莽,若有冲撞之处,我代他向你赔罪了。”
他这番先致歉的举动,让原本一脸不服、与妹妹交换着眼神的萧秋水和萧秋媃都愣了一下,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觉得大哥未免太过给对方面子
然而,萧易人话锋随即一转,目光变得锐利了几分,声音也沉了下来
萧易人“不过,康公子方才的言行,提及舍妹雪鱼的身世,并妄加揣测秋媃在权力帮的境遇,甚至口出‘福气’、‘被赶回来’等不当之言,实属不妥,有失身份,亦非做客之道。”
他刻意停顿,目光先是温和地看了一眼身旁因他前半句话而略显失落的萧雪鱼,仿佛是在安抚,随即又冷冷地瞥向康劫生,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

萧易人“雪鱼自幼在我萧家长大,与我们兄弟姐妹一同生活,情同骨肉。在我们心中,她与开雁、秋水、秋媃并无二致,皆是萧家至亲之人。”
接着,他转向萧雪鱼,声音恢复了温和,却带着长兄如父的郑重
萧易人“雪鱼,父亲常言,儿女婚姻,当由儿女自行定夺,父母兄长只愿你们觅得良缘,一生顺遂。你的婚事,自然也该遵从你自己的心意,”
他说到这里,眼神再次冷冷地扫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康劫生,一字一句道
萧易人“没有任何人,可以、也无权强求于你。”
这番话掷地有声,既明确了萧家的立场,也彻底断了康劫生的痴心妄想。萧秋水和萧秋媃闻言,脸上瞬间由阴转晴,同时用力地点了点头,望向萧雪鱼的目光充满了支持与认同
萧雪鱼感受到大哥毫无保留的维护与尊重,心中暖流涌动,乖巧地对着萧易人点了点头
康劫生面对萧易人这番先礼后兵、软中带硬的话语,虽然不敢像对萧秋水那样直接发作,那股火气被强行压了下去,但心里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难受,堵得他胸口发闷

偏偏这时,萧秋水又按捺不住他那点火就着的性子,见大哥表明了态度,立刻像是得了尚方宝剑,凑到康劫生面前,用极其欠揍的语气火上浇油
萧秋水“听到了吧?康—公—子—?”
他故意拉长音调,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萧秋水“就你这副德行,还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喜欢我姐?我劝你赶紧死了这条心吧!”
他上下打量着康劫生,撇了撇嘴
萧秋水“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想娶我姐的人能从浣花剑派排到城门口,你?连队尾都摸不着!”
“萧秋水!你……你嘴巴太毒了吧?!”康劫生被他这番连嘲带讽的话气得差点跳脚,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噌”地一下又冒了上来,指着萧秋水的手指都在发抖
萧秋水却得意洋洋地仰起头,嘴巴撅得老高,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嚣张模样
萧易人“够了,秋水。”
萧易人适时出声,制止了弟弟继续挑衅。他不再看康劫生那副气急败坏的嘴脸,目光转向通往前厅的方向,语气恢复了平淡,却带着送客的意味
萧易人“康公子,前厅茶已备好,康叔叔正等候多时,莫要再因些许口角耽搁了正事。”
萧秋水闻言,立刻冲着康劫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手臂抬起,像驱赶苍蝇似的连连挥手,示意他赶紧离开
康劫生胸口剧烈起伏,脸色涨得如同猪肝。他看看一脸威严、不容置疑的萧易人,又看看旁边得意洋洋的萧秋水、冷眼旁观的萧秋媃和神色淡漠的萧雪鱼,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
他狠狠一甩袖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终究没敢再反驳萧易人,带着一肚子无处发泄的邪火,灰头土脸、脚步重重地朝着前厅方向悻悻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