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萧秋媃服下药王终于研制成功的解药，体内余毒尽除，经过两日精心调养，气色已恢复了大半。权力帮终究非她久留之地，启程返回浣花萧家的日子就在眼前
临行前，萧秋媃让身边伺候的丫鬟前去禀报，言说想见李帮主一面，有话说
李沉舟正在处理帮中积压的事务，听到禀报，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放下了朱笔，起身前往萧秋媃暂住的院落
推开房门，只见萧秋媃已换下了在帮中常穿的衣裙，换上了一身便于远行的装束，发髻也重新梳过，虽未施粉黛，却更显清丽。她静静地站在窗前，望着院中的景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看到李沉舟，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化作浓浓的不舍
萧秋媃“李帮主。”
她轻声唤道
李沉舟微微颔首，走到房中，与她保持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
李沉舟“萧姑娘寻我，有何事？”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萧秋媃努力想找些话题，说说这些时日在权力帮的见闻，说说药王的医术高超，说说师容姐姐的照顾……话语零零碎碎，词不达意，字里行间却都浸透着即将离别的怅惘与不舍
李沉舟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并未多言，也没有接过她的话头。房间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带着一种无形的尴尬
然而，萧秋媃似乎并不觉得尴尬，她所有的心神都被那即将涌出的离别之情和压抑了许久的心事所占满
她望着李沉舟那冷峻却让她无比眷恋的容颜，眼眶渐渐红了，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泪光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勇气，终于将深藏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声音带着微颤，却异常清晰
萧秋媃“李帮主……我……我心悦于你。”
李沉舟瞳孔骤然一缩，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清晰的意外之色。他显然没有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如此毫无保留地将这份情愫宣之于口
萧秋媃见他这般反应，眼中泪光更盛，却倔强地没有让泪水滑落。她向前走了两步，拉近了些许距离，仰起头，用那双盈满水光、却无比真挚的眸子望着他，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纯粹而炽热的爱慕
李沉舟看着她这般情态，心头震动，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翻涌而上。他下意识地开口，问出了盘旋在他心中许久的疑惑，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李沉舟“为何……为何会是我？李沉舟何德何能，得萧姑娘如此……抬爱？”
萧秋媃被他问得愣了一下……为何？
她自己也说不清。
或许是这两个月来，他虽冷淡却依旧给予的庇护，在他怀中被那份微凉安抚的高热夜晚？
或许是初见他时，那江边峭壁上白发墨衣、如同孤月般的身影，那一眼万年的震撼？
又或许……只是因为他的容貌与哥哥那般相似，让她在异世他乡，找到了一丝熟悉的依赖和亲情般的慰藉？
种种缘由混杂在一起，早已分不清孰轻孰重，她用力摇了摇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脸颊，声音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
萧秋媃“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具体是为什么。可我就是喜欢你，李沉舟。一不因你是权力帮帮主，身份尊崇；二不因你手握重权，可定人生死；三不因你容貌俊朗，与我哥哥相似；我只因……你是你。”
只因你是李沉舟
这个答案，简单，却重逾千斤
李沉舟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慕，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快得如同擂鼓，又像是有只莽撞的小鹿在心房里横冲直撞
一股灼热的情感几乎要冲口而出，他想告诉她，这两个月的相处，她笨拙的关心、她纯真的笑容、甚至她病中无意识的依赖，早已在他冰封的心湖上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那不同于他与赵师容之间历经岁月沉淀、生死与共的深情，却是一种崭新的、带着阳光温度的情感，让他想要靠近，想要抓住
可是……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便被更沉重的现实硬生生压了下去
年龄。他已是四十不惑，而她，才刚满二十，正值人生最美的年华
剧毒。那深入骨髓的慢性剧毒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的生命，他连自己的未来都看不清，又如何能许给她一个明天？
仇敌。他树敌无数，江湖中想要他性命的人不知凡几。赵师容跟着他，已是屡屡涉险，他怎能再将这个单纯未经世事的少女，拖入这无尽的腥风血雨之中？
他……还能活多久？即便活着，又能护她周全几时？
千言万语在喉头翻滚，最终却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带着刻意维持的平静与疏离，试图用最委婉的方式，将那刚刚萌芽的情愫连同自己的真心，一同掩埋
李沉舟“萧姑娘，你年纪尚轻，阅历尚浅。此刻所言，或许只是一时意气用事。待你回到萧家，见过更广阔的天地，结识更多年貌相当的俊杰，便会觉得今日种种，不过是一场不合时宜的幻梦。”
他期望她能知难而退
可萧秋媃的执拗，远超他的想象
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又向前踏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她仰着头，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半分玩笑之意
萧秋媃“李沉舟，你看我的眼睛！我像是意气用事吗？我萧秋媃对感情，从不儿戏！我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也绝不后悔！”
她的声音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
萧秋媃“我就是爱你！我只想知道你的想法！只要你点头，说一句你也心仪于我，我愿意留下，不离开权力帮！如果你担心浣花与权力帮的和平，我可以回去亲自向我父亲说明！就算死，我也要嫁给你，哪怕是做妾……我也心甘情愿！”
这一连串炽热而决绝的告白，如同密集的鼓点，敲得李沉舟心慌意乱，不知所措。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来逼迫自己保持冷静
他不能回应。至少，不能用她期望的方式回应
他垂下眼帘，避开她灼热的视线，声音低沉，依旧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字斟句酌地拒绝，那话语深处，却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痛苦的挣扎
李沉舟“你还年轻……你的路还很长……不该……不该将未来系于我这般……身陷囹圄、前途未卜之人身上。我……不能误了你。”
他没有说爱，也没有说不爱。但这番话，听在早已将一颗心系于他身的萧秋媃耳中，却更像是一种不信任，一种对她决心和能力的质疑
萧秋媃看着他依旧回避的模样，心头像是被针扎般刺痛。她忽然举起右手，神色庄重，对着窗外的天空，一字一句，立下重誓
他的话语依旧带着拒绝，可那微微颤抖的尾音，那眼底一闪而过的挣扎与痛色，却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另一种答案
萧秋媃何其敏锐，她看出了他的言不由衷，看出了他隐藏在拒绝之下的那份不自信与无奈。她心中又酸又痛，更多的却是一种被误解的委屈与不甘
萧秋媃“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萧秋媃在此立誓，此生只爱李沉舟一人！回到萧家之后，我定会说服父亲，堂堂正正嫁入权力帮，成为你李沉舟的女人！若违此誓，叫我……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四个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李沉舟心上
他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震惊、难过、担忧，还有那一丝无法抑制的心疼，她何必……何必发如此毒誓，为了他这样一个半截身子可能都已入土的人，值得吗？
赵师容之后，她是第二个，愿意为他如此不顾一切、甚至赌上性命和未来的女人
她放下手，目光凄然地望着他
萧秋媃“若你……若你当真对我无意，我自也不会厚颜纠缠。但我也要你知晓，无论你接受与否，我萧秋媃此生，绝不会再嫁他人！这是我的承诺，不是给你的负担，只是我对自己心的交代！”
萧秋媃立完誓，不再看李沉舟复杂难言的眼神，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勇气。她紧紧抱住自己的小包袱，低下头，快步从他身边走过，带起一阵微凉的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留下李沉舟独自一人，僵立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如同打翻了调味铺，酸甜苦辣咸混杂在一起，最终只化作一片茫然的无措
他该怎么办？
又该如何……才能真正推开这个，已经一头撞进他心里，还立下如此重誓的傻姑娘？
他再次感受到，拒绝一个人，原来比面对千军万马，还要艰难
萧秋水坐在桌边，手里反复摩挲着那块温润的玉佩，目光却时不时瞟向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青衣男子——风朗
萧秋水看着玉佩上的字，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光凭一块玉佩，万一只是巧合呢？
他站起身，走到桌边，那里放着从风朗身边取来的连鞘长剑。他伸手想去拿，入手却是一沉。运了运气，才用力将那柄剑抓了起来
他握住剑柄，想将剑身拔出些许看看，谁知那剑竟像是锈住了一般，纹丝不动。萧秋水皱了皱眉，加了把力气，只听“锃”的一声轻吟，剑身才被缓缓抽出半截
剑身并非亮银色，而是带着一种暗沉的光泽，上面似乎有着细密如雨丝般的天然纹路。萧秋水好奇地将抽出一半的剑身凑到耳边，轻轻晃了晃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嗡鸣声传入耳中，那声音并不刺耳，反而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淅淅沥沥，绵绵密密，竟真像是春日细雨敲打在屋檐瓦砾之上的声音，空灵而悠远
萧秋水“听雨剑……”
萧秋水眼睛一亮，这独特的剑音，和他当初写设定时想象的几乎一模一样
但他还是觉得不够保险。他记得自己当初为了增加角色的真实感和辨识度，还给风朗设定了一个不太显眼的身体特征。他放下剑，走到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执起风朗的左手，将他的衣袖轻轻挽起
只见在那手腕内侧，靠近脉搏的地方，果然有一道寸许长的、颜色略深的旧伤疤
位置、形状，分毫不差
萧秋水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长长舒了口气。确定了身份，新的担忧又涌了上来。萧秋水看着风朗依旧紧闭的双眼和苍白的脸色，眉头又拧了起来
萧秋水“这都昏迷两天了！怎么还不醒？不会……不会是伤势太重，嘎嘣一下死了吧？”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一慌，赶紧凑过去，伸出两根手指，颤抖着探到风朗的鼻下
指尖感受到一丝微弱却持续的气流
还好还好，还有气儿
但这迟迟不醒的状态，还是让萧秋水心急如焚。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趴在床边，对着风朗的耳朵就开始念叨，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焦急和……一点点私心
萧秋水“风大哥！风朗！你可千万别死啊！你醒醒啊！你要是死了，谁来做我的保镖……不是，谁来做我的好朋友啊！”
返回锦中的马车在官道上颠簸前行，车厢内，萧秋媃独自一人低着头，神情落寞。她小心翼翼地从随身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绣工精致的香囊
香囊并非簇新，显然已有些时日。她轻轻解开系带，从里面取出几根细软、却异常醒目的白发。那是前些日子，她趁着李沉舟伏案小憩时，心跳如鼓地、用剪刀偷偷从他散落肩头的发丝中剪下的几缕
此刻，她将这几根白发托在掌心，仿佛还能感受到其上残留的、属于李沉舟的那份独特而微凉的气息。这气息让她恍惚，也让她心酸
马车窗外，熟悉的锦中风物渐次映入眼帘，离家越近，她的心便越是沉重
她不知道，当自己踏进家门，向父母表明心迹，说要嫁入权力帮，嫁给那个年纪足可做她父亲、白发胜雪、且已有正妻的李沉舟，甚至……甘为妾室时，一向疼爱她的父母，脸上会露出怎样惊愕、震怒，或许还有失望痛心的神情
她是萧家最小的女儿，是父母兄长的掌上明珠，自幼便被千般呵护，万般宠爱。可她也知道，这份宠爱并非没有底线。萧家是武林名门，家风清正，与权力帮虽未至势同水火，却也绝无深交，甚至隐隐存着忌惮与疏离
将最宠爱的小女儿，嫁入那等被视为龙潭虎穴、争斗不休的险恶之地，而且还是去做一个地位低微的妾室……这简直是惊世骇俗，挑战着萧家乃至整个正道武林的传统与底线
父母会同意吗？
兄长们会支持吗？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绝无可能
一想到父母可能出现的反对与痛心，萧秋媃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闷得发疼。她是受宠，但也深知家族的颜面与期望。这份离经叛道的感情，注定会掀起滔天巨浪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香囊，那几根白发硌在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却也仿佛传递来一丝虚幻的勇气
脑海中再次浮现李沉舟那孤寂而复杂的眼神，想起自己在他面前立下的毒誓
萧秋媃“就算是死……也要嫁给他。”
这个念头如同最坚定的基石，在她纷乱的心绪中牢牢矗立。她闭上眼，将香囊紧紧按在心口，仿佛能从那份微凉的气息中，汲取到面对一切风暴的力量
无论前方是父母的震怒，是家族的阻挠，还是世人的非议，她都已下定决心
马车，载着心意已决的少女，驶向即将因她而波澜骤起的浣花剑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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