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雨下得黏腻,我盯着手机银行APP里的数字,第无数次叹气。屏幕上的“-8750元”像道狰狞的伤疤,那是这个月的房贷缺口。窗外的老梧桐树被雨水打得蔫蔫的,叶子上的水珠顺着枝桠滴落,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我满脸愁容。
我叫李阳,二十五岁,在一家半死不活的广告公司做设计,月薪扣除五险一金后刚够糊口。这套位于老城区的三居室,是父母去年意外离世后留给我的唯一遗产。房产证上的名字烫着我的眼,可每月近万的房贷,像条无形的锁链,把我困在“成年人的崩溃”里动弹不得。
“把次卧租出去吧。”朋友老王嚼着烧烤,油星子溅在T恤上,“你那房子地段多好,步行十分钟到地铁,旁边就是菜市场,租出去绝对抢手。”
我不是没想过,但总觉得这房子藏着父母的影子,舍不得让陌生人踏进来。客厅墙上挂着他们结婚时的挂毯,次卧书桌上还有父亲没看完的《三国演义》,连阳台的花盆里,都留着母亲种死过三茬绿萝的痕迹。可当催款短信再次弹出,我终于咬了咬牙,在租房软件上挂了信息。
房源信息写得很实在:老城区三居室次卧,朝南带窗,家具齐全,月租三千,要求爱干净、作息规律。我特意加了句“谢绝养宠物”,毕竟我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实在没精力伺候猫主子狗主子。
信息挂出去的头两天,咨询的人不少,但不是嫌楼层高(没电梯的老楼,在三楼),就是砍价砍得离谱。直到第三天傍晚,一个头像是青绿色旗袍的账号发来消息,ID叫“青竹”。
“你好,请问次卧还在吗?”对方的消息来得很简洁,语气却透着种莫名的正式。
我赶紧回:“在的,随时可以看房。”
“租金可加倍,需满足三个条件:第一,房间必须朝南;第二,室内及楼道不得出现葱姜蒜等刺激性植物;第三,每日晚十点后,请勿靠近我的房门及窗台。”
我看着这三条要求,眉头拧成了疙瘩。加倍租金确实诱人,但这条件也太奇怪了。尤其是第三条,听得人心里发毛。我忍不住问:“能问下为什么有这些要求吗?比如不能有葱姜蒜?”
对方隔了几分钟才回,发来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个穿旗袍的女孩,站在一片竹林里,长发被风吹起,眉眼清秀得像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人。她的配文是:“体质特殊,对刺激性气味过敏。夜间需安静修炼,不便被打扰。”
“修炼?”我差点笑出声,现在还有人用这个词?怕不是个中二病患者吧。可看着她紧接着发来的转账截图——“定金5000元,余款月付”,我把到了嘴边的拒绝咽了回去。五千块,够我交半个月房贷了。
“可以,条件我都满足。”我打字时手指有点抖,“什么时候方便看房签约?”
“明日辰时三刻,我准时到。”
“辰时三刻?”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早上七点四十五分。现在的年轻人,说话都这么复古吗?
第二天我特意调了闹钟,七点就爬起来收拾。把次卧的灰尘擦干净,换上干净的床单被套,又检查了一遍厨房——昨晚炒过蒜苔的锅已经用洗洁精洗了三遍,应该闻不出味了。七点四十分,门铃准时响起。
我透过猫眼一看,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门外站着的正是照片里的女孩,比照片上更清瘦,穿着一身淡青色的改良旗袍,领口绣着细小的竹叶纹,背着个墨绿色的布包,包上绣着缠枝莲图案,看起来沉甸甸的。她的头发用一根玉簪挽着,露出光洁的额头,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尤其是那双眼睛,瞳孔的颜色比常人浅,像浸在水里的翡翠,定定地看着猫眼的位置,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我。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门,刚想说“请进”,就见她弯腰脱鞋,动作优雅得像在做什么仪式。她没穿袜子,赤着脚踩在玄关的脚垫上,我无意间瞥见她的脚趾缝里,似乎沾着些湿滑的深绿色青苔,明明是晴天,她的脚底却带着湿漉漉的潮气。
“我叫小青。”她走进来,声音很轻,像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她的目光扫过客厅,在父母的挂毯上停留了两秒,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
我把打印好的合同递过去:“这是租房合同,你看看条款,没问题的话签个字。”合同里我特意加了条补充条款:“乙方(租客)不得在房间内进行任何封建迷信活动,不得影响甲方(房东)正常生活。”
小青接过合同,从布包里拿出一支看起来很古老的毛笔,蘸了蘸随身携带的小墨盒,笔尖落在纸上时,竟洇出淡淡的绿色墨痕。她的字迹娟秀,却带着一种奇怪的力度,笔画转折处像竹叶的脉络。她看到补充条款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放心,我只是喜欢清静,养些花草罢了。”
她签字的瞬间,我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腥气,像是雨后竹林里泥土混着水汽的味道,又隐约带着点河鲜市场的腥味。我皱了皱眉,看向她的布包,难道里面装着什么活物?
“对了,”她签完字,抬头看我,翡翠般的眼睛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我的花草需要特殊的‘养分’,之后可能会有些奇怪的味道,还请见谅。”
“特殊养分?”我心里咯噔一下,“是什么?不会是……”
“只是些草木精华罢了。”她笑了笑,没多说,从布包里拿出一沓崭新的钞票,整整齐齐地放在茶几上,“这是第一个月的租金和押金。”
钞票的油墨味混合着她身上的腥气,让我莫名有些不安。送走小青后,我看着次卧紧闭的房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搬进来的东西不多,除了那个沉甸甸的布包,就只有一个半人高的陶罐,罐
口用红布盖着,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放在房间角落时,地板竟微微下陷了一小块。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凌晨一点,我突然听到次卧传来轻微的“咕嘟咕嘟”声,像是水在沸腾。紧接着,一股浓郁的草药味飘了过来,夹杂着之前闻到的腥气,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爬起来走到次卧门口,贴着门板听。除了咕嘟声,还隐约有低低的吟唱声,像是某种古老的歌谣,音节古怪,听不懂内容,却让我的后颈一阵发凉。
就在这时,门板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撞了一下。我吓得后退一步,心脏“砰砰”狂跳。月光透过门缝照进走廊,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那影子的形状很奇怪,不像是人的轮廓,反而像一条……长长的、蜿蜒的东西。
我猛地想起小青脚趾缝里的青苔,想起那个装着不明液体的陶罐,想起她所说的“修炼”和“草木精华”。一个荒诞又惊悚的念头钻进我的脑海:这个叫小青的租客,怕不是个……妖怪吧?
我捂着脸靠在墙上,看着次卧门缝里透出的淡淡绿光,第一次开始怀疑,收这双倍租金,到底是不是个明智的决定。而我当时还不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更诡异的事情,还在后面等着我。
次卧的吟唱声还在继续,那道绿色的门缝,像一只窥视着我的眼睛,在寂静的夜里,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我从未想象过的世界。我的租房生活,从第一天起,就彻底偏离了正常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