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握着林溪的手调完最后一笔颜色时,画室墙上的挂钟刚好敲了五下。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画架上那片渐暖的白色里,像谁悄悄缝补的裂痕。
“该洗笔了。”苏晴先松了手,指尖还沾着未干的颜料,在林溪手背上留下个浅黄的印子,像片小小的落叶。
林溪看着那抹黄,忽然想起花坊里总落满玫瑰花瓣的青石板。她没动,只是看着苏晴端起洗笔筒走向水池,水流哗啦啦冲下来,把浑浊的颜料水冲进排水口,像在冲走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往。
“安哲说,你当年为了我跟她吵翻时,摔碎的赭石颜料,是她用第一笔稿费买的。”林溪忽然开口,声音被水流声割得有些碎。
苏晴的背影僵了一下,水流没关紧,水珠顺着池沿滴下来,在瓷砖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她总爱说这些。”她转过身时,睫毛上沾着点水汽,“其实那天我摔的不是颜料罐,是她带来的录取通知书——她拿着两份,说只要我点头,就能跟她一起走。”
林溪的心猛地一沉。原来还有她不知道的选择。
“我把通知书撕了。”苏晴走到画架前,轻轻抚摸那幅未完成的白玫瑰,“我说,我等的人不是要一起走的,是愿意留下来,看我画完所有白玫瑰的。”
夕阳的金边漫过画纸,把花瓣的阴影染成浅橙。林溪忽然发现,苏晴在花瓣根部藏了很多细碎的笔触,像无数根纤弱的绒毛,明明是画,却让人想起真玫瑰的触感——扎人,却又忍不住想碰。
“你脖子上的项链,”苏晴的目光落在林溪锁骨处,“花瓣处理时加了薄荷醇,摸起来会有点凉,是怕你夏天戴着闷。”
林溪下意识地捏住吊坠,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竟奇异地压下了心口的闷。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对苏晴坦白过敏时,苏晴连夜查了三页纸的资料,第二天眼睛红红的说“以后我们只养向日葵”。
“上周三你说加班,其实是去安哲的画展了?”林溪问,声音比刚才稳了些。
苏晴点点头,从画架后拖出个纸箱,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画展宣传册,每本的角落都写着日期。“她每办一次展,就会寄一本给我。”她抽出最新那本,封面是大片的白玫瑰,“这次她在扉页写‘欠你的道歉,该还了’,我怕你看到会多想,就想着先去看看……”
“看什么?看她是不是还在等你?”林溪的话里还是带了刺。
“看她是不是真的放下了。”苏晴把宣传册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有安哲和新画展策展人的合影,两人笑得坦荡,“她身边的人,是她的爱人,也是这次画展的资助方。”
林溪愣住了。
“我那天在花坊门口犹豫那么久,”苏晴的声音低下去,像怕惊扰了什么,“是怕你已经走了。保温桶里的排骨汤,我炖了三个小时,知道你每次难过都会想吃这个。”
洗笔筒里的水渐渐清了,露出笔杆上磨损的木纹。林溪想起苏晴总说“好画笔要常洗,就像心事要常说”,以前她总笑苏晴矫情,现在才懂,有些藏着的话,比颜料渍更难洗干净。
“那幅被你撕碎的白玫瑰系列,”苏晴忽然从纸箱最底层翻出个画筒,抽出一卷画纸,“我偷偷捡回来拼好了,就是缺了点颜色……”
画纸上的白玫瑰缺了花心,露出刺眼的空白。林溪看着那片空白,忽然拿起桌上的画笔,蘸了点刚才调好的暖白,轻轻填了上去。
颜料落在纸上的瞬间,苏晴的眼泪滴了下来,砸在画纸边缘,晕开一小片浅痕。
“别掉眼泪。”林溪放下笔,伸手擦去她脸颊的泪,指尖触到她发烫的皮肤,“颜料会花的。”
苏晴抓住她的手,按在那朵补好的花心上,声音带着哭腔却很亮:“溪溪,你看,它活过来了。”
窗外的最后一缕阳光掠过画纸,把两人交叠的手影投在花瓣上,像给那朵曾破碎的白玫瑰,别上了枚温暖的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