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轩内,烛火在紧闭的窗棂下不安地跳动。林晚蜷缩在榻上,裹着厚厚的锦被,却依旧止不住从骨子里透出的寒意。云苓熬了浓浓的姜汤,她却一口也喝不下。脑海中,那张绝望的少女脸庞和那只青筋暴突的大手,如同鬼魅般反复闪现,每一次都带来刺骨的恐惧。
“小主,您喝一点吧,驱驱寒……”云苓的声音带着哭腔,看着林晚惨白如纸、眼神空洞的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
“云苓……”林晚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如同砂纸摩擦,“你说……那个宫女……她……”她不敢问下去,答案只会让她更加绝望。
云苓的眼泪掉了下来,她也不知道,但直觉告诉她,那个宫女凶多吉少。这深宫的黑暗,她今日也窥见了一角。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带着急促的叩门声!不是前门,是后窗!
林晚和云苓瞬间如同惊弓之鸟!云苓下意识地挡在林晚身前,声音发颤:“谁……谁?!”
“是……是奴才!小福子!”窗外传来小福子惊恐到变调的声音,带着哭腔,“快……快开窗!出……出大事了!”
云苓看向林晚,林晚强压下心头的惊悸,点了点头。后窗打开,小福子几乎是滚了进来,浑身湿透,脸上毫无人色,嘴唇哆嗦着,连滚带爬地扑到林晚榻前:
“小……小主!司……司设监那边……死……死人了!”
尽管早有预料,林晚的心还是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
“是……是负责打扫废弃偏院的一个小宫女!叫……叫小荷的!才十四岁!”小福子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刚……刚被发现……吊……吊死在偏院后面那棵老槐树上了!说是……说是受不了管事嬷嬷的责骂,羞愤自尽了!”
**吊死?自尽?**
林晚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羞愤自尽?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和翠浓的“失足落水”何其相似!这分明是赤裸裸的灭口!是幕后黑手在用最残忍、最直接的方式警告她,也清理掉一切可能的隐患!
那只大手的主人……那个威胁的声音……他们成功了!又一个鲜活的生命,如同草芥般被碾碎!而她林晚,就是下一个目标!对方已经知道她可能看到了什么!这听雨轩,不再安全!她随时可能“羞愤自尽”,或者“失足落水”,或者“风寒暴毙”!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晚。她浑身冰冷,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等死?不!她好不容易才从毒沼里爬出来,好不容易才窥见一丝线索!她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
一个疯狂而绝望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她混沌的脑海!既然横竖都是死,不如……赌一把最大的!
“云苓!”林晚猛地坐起身,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光芒,那光芒甚至压过了恐惧,“替我梳妆!快!”
“小主?!您要去哪?您的身子……”云苓惊呆了。
“去……去**乾元宫**!”林晚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壮,“我要……面圣!”
“面圣?!”云苓和小福子同时失声惊呼!乾元宫!那是皇帝的寝宫!深更半夜,一个低阶才人,无诏擅闯,是死罪!更何况皇帝性情难测……
“小主!万万不可啊!”云苓扑通跪下,抱住林晚的腿,“那是死罪!是死罪啊!”
“留在这里,同样是死!”林晚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苍凉,“而且是悄无声息地死!去乾元宫,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她要赌!赌皇帝那深不可测的目光里,曾对她有过一丝丝的好奇!赌他那句“好生养着”背后,或许有她无法理解的用意!赌他……是这盘死局中唯一的变数!
她不顾云苓的哭求和自己的虚弱,强撑着下榻。云苓和小福子被她眼中那股玉石俱焚的疯狂震慑住,只能流着泪,手忙脚乱地帮她换上一身素净到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的月白宫装(依旧是那身被泼茶的),头发也只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松松挽起。脸上未施脂粉,苍白羸弱,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火焰。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在琉璃瓦和青石板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夜色如墨,狂风呼啸。
林晚拒绝了云苓的搀扶,只让她远远跟着。她一个人,挺直了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的脊背,一步,一步,艰难地踏入了滂沱大雨之中,朝着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乾元宫方向走去。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浇透,刺骨的寒意让她浑身颤抖,腿上的烫伤更是传来钻心的疼痛。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每一步,都踏向未知的深渊。
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打湿了她的头发,狼狈不堪。宫道空旷,只有风雨声和她自己沉重的喘息。巡夜的侍卫远远看到雨幕中这个形单影只、行为异常的身影,厉声喝问:“什么人?!站住!”
林晚恍若未闻,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越来越近的、灯火通明的乾元宫,踉跄前行。侍卫的呼喝和脚步声迅速逼近。
就在侍卫即将抓住她的瞬间!林晚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扑倒在乾元宫外那冰冷湿滑的汉白玉阶前!
“才人林晚……求见……皇上!”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声,声音在风雨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带着穿透一切的绝望和决绝,“臣妾……有冤……有生死大事……禀报!”
喊完这句话,她如同耗尽了所有生命,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倒在了冰冷的雨水中。意识模糊前,她仿佛看到乾元宫那扇沉重的殿门,似乎开了一条缝,透出里面温暖而威严的光……
**乾元宫前,风雨如晦。**
不知过了多久,林晚感觉一股暖意包裹着自己。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身下是柔软干燥的锦褥,身上盖着温暖轻软的云锦被。空气中弥漫着清冽好闻的龙涎香。
这里……不是听雨轩那冰冷潮湿的床榻。
她转动眼珠,首先看到的是一双玄色金线龙纹的靴子。目光缓缓上移,是明黄色的龙袍下摆,然后是……一张轮廓分明、俊美无俦,却带着帝王威严和深不可测神情的脸。
皇帝!他就坐在离她床榻不远处的紫檀木圈椅上,手中端着一盏茶,深邃的目光如同寒潭,正静静地、带着审视地看着她。
林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挣扎着想爬起来行礼,却被一阵剧烈的眩晕和虚脱感击倒,只能无力地躺回枕上,气息微弱。
“醒了?”皇帝的声音低沉平静,听不出喜怒,在这温暖的寝殿内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胆子不小。擅闯乾元宫,惊扰圣驾,按律,当杖毙。”
林晚的心沉入谷底,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她赌输了吗?
然而,皇帝下一句话,却让她如坠云雾。
“不过,”他放下茶盏,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目光在她苍白脆弱、被雨水冲刷得如同破碎白玉般的脸上逡巡,最后落在她额角被雨水打湿、紧贴在皮肤上的几缕乌发上,语气似乎有了一丝极难察觉的……玩味?“朕倒想听听,是什么‘生死大事’,值得你一个才人,雨夜狂奔,不惜触犯宫规,也要……扑到朕的宫门前?”
他的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审视,似乎多了一丝……探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那极致脆弱下迸发的决绝所触动的好奇。
林晚躺在温暖柔软的龙床上,看着帝王深不见底的眼眸,感受着劫后余生的虚弱,以及那悬在头顶、尚未落下的裁决。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雨夜惊鸿,孤注一掷。
这深宫的第十课:绝境逢生,系于帝王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