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轩内,烛火摇曳,将林晚苍白而凝重的脸映在窗纸上,如同幽魂。云苓小心翼翼地替她重新敷上烫伤药,那火辣辣的刺痛感,此刻反而成了对抗心中惊涛骇浪的锚点。
小福子很快被云苓悄悄带了进来。他依旧是一副谨小慎微、眼珠乱转的模样,只是这次,在看到林晚腿上那片刺目的红痕时,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惊惧。
“奴才给小主请安。”他噗通跪地,声音压得极低。
“起来回话。”林晚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病弱中的威严,“小福子,本才人待你如何?”
小福子一愣,连忙道:“小主待奴才恩重如山!上次的赏赐……”
“赏赐,本才人给得起。”林晚打断他,目光如冰锥般刺向他,“但有些事,若办砸了,或者……走漏了风声,就不是赏赐能解决的了。”她微微倾身,烛光在她眼中跳跃,如同鬼火,“你可知,今日椒房殿偏殿里,萧贵妃‘失手’泼了本才人一身滚烫的茶水?”
小福子身体一抖,脸色瞬间煞白:“奴……奴才略有耳闻……”后宫没有真正的秘密,尤其是涉及宠妃和“新鲜事”。
“那茶水,差点毁了本才人的脸。”林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彻骨的寒意,“你说,若本才人因此毁了容,失了圣心,甚至……悄无声息地‘病故’了,那些曾经收过本才人银子、替本才人办过事的人……下场会如何?”
小福子吓得魂飞魄散,几乎瘫软在地!他太明白其中的意思了!主子倒了,他们这些知道点内情的奴才,只会被灭口得更快!萧贵妃的手段,他早有耳闻!
“小主饶命!小主饶命啊!”小福子磕头如捣蒜,“奴才……奴才这条贱命是小主的!小主让奴才做什么,奴才万死不辞!”
“很好。”林晚直起身,眼中的厉色稍缓,却依旧冰冷,“本才人不要你万死,只要你做一件事,一件对你来说……或许不算太难的事。”
小福子屏住呼吸,惊恐又期待地抬头。
“你去打听,”林晚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最近三个月,长春宫萧贵妃身边,或者椒房殿皇后娘娘身边,有没有哪个宫女太监……突然暴毙,或者……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尤其是,负责香料、熏炉,或者……掌管库房钥匙的!**”
这个要求极其刁钻且危险!直接指向后宫最核心、最敏感的地带!小福子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
“怎么?怕了?”林晚冷笑,“怕萧贵妃?还是怕皇后?别忘了,你现在最该怕的,是谁能让你活过明天!”她顿了顿,声音放缓,带着一丝蛊惑,“事成之后,五十两雪花银,足够你找个由头调离这吃人的地方,或者……托人送出宫去,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是生是死,是荣华还是白骨,你自己选。”
威逼,利诱,直击要害!
小福子额头的汗珠滚滚而下,眼中挣扎恐惧到了极点,最终,对死亡的恐惧和对银子的渴望压倒了理智。他猛地一咬牙,重重磕了一个头:“奴才……奴才去!豁出这条命去,也给小主打听到!”
“记住,”林晚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只打听‘有没有’、‘是谁’,其他的一概别问,别听,别记!更不许让任何人知道是本才人让你打听的!否则……”她没说完,但那未尽之意比任何威胁都可怕。
小福子连连点头,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连滚爬爬地溜了出去。
殿内再次陷入死寂。云苓看着林晚冰冷而决绝的侧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这样的小主,陌生得让她心惊,却也让她感到一种绝望中的依靠。
“小主,这……太冒险了……”云苓颤声道。
“不冒险,就是等死。”林晚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声音透着无尽的疲惫。腿上的烫伤和体内残余的毒素一起折磨着她,但更折磨她的是那个紫檀柜里的秘密。她需要线索,哪怕只是一丝!失踪的宫人,可能就是放置香饼的棋子,也可能是被灭口的替罪羊!找到这个缺口,她或许才能窥见一丝真相的轮廓。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林晚强迫自己喝药,强迫自己休息,但神经却如同绷紧的弓弦。每一次殿外的脚步声,都让她心惊肉跳。
直到深夜,万籁俱寂。后窗传来几声刻意压低的、有节奏的轻叩。
云苓立刻如惊弓之鸟般弹起,看向林晚。林晚眼中寒光一闪,点了点头。
云苓蹑手蹑脚地打开后窗,小福子像泥鳅一样滑了进来,浑身湿透,沾满了泥土和枯叶,脸上带着极度的惊恐和一丝……诡异的兴奋。
“小……小主!”他噗通跪倒,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但眼神却亮得吓人,“打……打听到了!真……真有一个!”
林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猛地坐直身体:“说!”
“是……是长春宫!”小福子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大概……大概一个半月前!萧贵妃身边一个负责熏炉的二等宫女,叫……叫**翠浓**的!突然……突然就没了!”
“没了?”林晚的心猛地一沉,“怎么没的?”
“说是……说是失足掉进了后苑的荷花池里!”小福子的声音带着恐惧,“捞上来的时候,人都泡胀了!可……可奴才打听到,那翠浓水性极好!是……是江南来的!而且……”他神秘兮兮地凑近一点,声音更低,“而且就在她‘失足’的前两天,有人看见她……她偷偷摸摸去过……去过**司设监**存放废弃杂物的那个偏院!”
**司设监?存放废弃杂物的偏院?**
林晚的脑子飞速运转!司设监负责宫中器物陈设、修缮,也……包括管理一部分香料和熏炉!那个偏院……会不会是处理废弃熏炉、香灰甚至……私藏某些东西的地方?
“还有呢?”林晚追问,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椒房殿那边呢?”
“椒房殿……”小福子摇摇头,“奴才没敢细打听那边,怕太扎眼。但……但皇后娘娘那边似乎没什么异常动静,至少明面上没有突然消失的人。”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奴才还听说……听说翠浓‘失足’后,萧贵妃发了好大的脾气,杖毙了两个当时在荷花池附近当值的小太监,说他们……护卫不力!”
林晚的心沉入了谷底。
一个水性极好的熏炉宫女,突然“失足”淹死?死前还去过存放废弃物品、可能与香料有关的地方?死后,贵妃还迅速灭口了目击者?这太蹊跷了!太像是……灭口!
如果翠浓就是那个放置带长春宫印记香饼的人,那她背后的主使者……指向萧贵妃!是萧贵妃在嫁祸皇后?还是……有人利用翠浓,嫁祸萧贵妃?
椒房殿那边没有异常,反而更显得诡异。皇后不可能不知道偏殿柜子里有东西!除非……那东西就是她放的?所以她无需灭口,只需静观其变?
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丝,却又交织成更复杂的图案。
“小主……奴才……奴才就知道这么多……”小福子看着林晚阴晴不定的脸色,吓得又磕了个头,“奴才……奴才差点被巡逻的侍卫发现,躲在臭水沟里才……”
“你做得很好。”林晚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从枕下摸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丢给他,“这是五十两。记住,今夜你没来过,什么都没说过。回去把自己弄干净,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若再有人问起翠浓,你就说不知道,听都没听过!”
“是!是!谢小主!谢小主!”小福子捧着银子,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从后窗消失了。
林晚靠在椅子上,只觉得浑身冰冷。翠浓的死,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更血腥、更黑暗的门。这深宫的倾轧,已经不仅仅是阴谋算计,而是赤裸裸的、沾满鲜血的杀戮!
萧贵妃的嫌疑急剧上升,但皇后的影子却更加深不可测。
而她,知道了翠浓,知道了司设监的偏院……这会不会成为她新的催命符?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窗棂,如同鬼魅的脚步声。
惊弦已动,血雨欲来。
这深宫的第八课:每一缕线索,都可能缠绕上自己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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