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的日头已有几分毒辣,明晃晃地炙烤着监狱外围光秃的水泥地,蒸腾起扭曲的热浪
空气粘稠得没有一丝风,只有知了在远处绿化带的老槐树上声嘶力竭地鼓噪,更添几分烦躁
沉重的铁门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打开
一个身影逆着光,踉跄地踏了出来
是张极。
他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洗得发白甚至有些磨损的灰色短袖衬衫,下身是一条深色的、款式老旧的涤纶长裤,脚上是一双廉价的塑料凉鞋
这身行头,大概是他三年前入狱时的衣服,如今穿在已然二十岁的他身上,显得格外局促与落魄
他比档案照片上更加消瘦,脸色是一种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那头黑发被胡乱剪过,短得参差不齐
他微微佝偻着背,手里只捏着一个薄薄的、几乎空无一物的透明塑料袋
他眯起眼,不适应地抬头看了看刺眼的天空,那阳光落在他眼中,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只有一片空洞的死寂和尚未爆发的、深埋在骨髓里的戾气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如同精准计算好的阴影,恰到好处地挡在了他与灼热阳光之间
蔺幽站在那里。
她穿着一身及膝的黑色真丝无袖连衣裙,剪裁极简,没有任何多余装饰,只在腰间系着一条细细的银链
裙摆随着她静止的姿态自然垂下,料子本身泛着高级的、不易察觉的哑光
外面罩着一件轻薄如烟的米白色亚麻长款开衫,既抵御了室内外可能的温差,也平添了几分疏离的优雅
她脸上戴着一副经典的黑色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冽的下巴和一抹没有血色的唇
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低髻
手上戴着一双及腕的黑色薄纱手套,左手提着一个低调的黑色手拿包
整个人站在夏日的炎热里,却像一块不会融化的冰,周身散发着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清凉、精致与冷漠
她看着张极,墨镜后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剖析着这个刚从牢笼里挣脱出来的年轻男人
没有同情,没有好奇,只有一种近乎无情的评估
张极也看到了她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充满警惕,像一只受伤后更加危险的野兽
他并不认识这个女人,但她身上那种过于整洁、过于冷静的气息,让他本能地感到排斥和威胁
蔺幽“张极?”
蔺幽开口,声音透过闷热的空气传来,清冷平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物品的编号
张极“你是谁?”
张极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久未正常说话的滞涩感,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
蔺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微微侧身,示意了一下停在路边树荫下的一辆毫无标识的黑色轿车
蔺幽“上车。”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蔺幽“带你去个地方。”
张极“不去。”
张极梗着脖子,眼神仿佛看待一件死物。
蔺幽似乎早就预料到他的反应
她缓缓摘下了墨镜,露出一双深邃得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平静
她看着张极,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蔺幽“不去看看他们吗?”
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强装的凶狠,直抵他内心最痛苦、最不愿触碰的角落
蔺幽“你的父亲,母亲”
张极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肌肉在瞬间绷紧,那深埋的恨意与痛苦如同被瞬间点燃的炸药,几乎要冲破他苍白的皮肤喷射出来
他死死地盯着蔺幽,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变得粗重,像一头被戳中伤口的困兽
足足对峙了一分钟。
最终,那紧绷的力道仿佛突然被抽空
他低下头,避开了蔺幽的视线,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近似呜咽又像冷笑的声音
他没有再反抗,拖着沉重的脚步,一言不发地走向那辆黑色轿车,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仿佛奔赴另一个早已注定的刑场
蔺幽重新戴上墨镜,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的、算计的冷光
她优雅地坐进副驾驶,对司机报出一个地址
蔺幽“西山墓园。”
车辆平稳地驶离监狱,汇入车流
车窗外是夏初喧嚣的、充满生机的城市,而车内,却弥漫着一种比寒冬更刺骨的冰冷与死寂
目的地,是死亡的安息之所,也是一段由极致之“恨”书写的新篇章,即将拉开帷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