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答卷

新年的晨光还没在雪地上停留太久，自习室的灯光就重新被试卷的海洋淹没。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从“160 天”变成“150 天”，又在一次次模拟考的硝烟中跳到“100 天”。

黑板上也开始出现“决战百日”的红色标语，粉笔字被描得格外浓重，连走廊里的脚步声都比往日急促了几分，像是在和时间赛跑。

林砚舟的错题本换了第三本，深蓝色的封面被手指磨得发亮，边角卷成了波浪形，里面贴满了不同颜色的便利贴。

红色标注重点，蓝色写着解题思路，黄色则记录着容易犯错的细节。

谢烬阳送他的那支古镇的笔已经用掉了半盒墨芯，笔杆上留下淡淡的指痕，笔尖在无数个深夜划过草稿纸，留下密密麻麻的解题步骤。

有时在晨光熹微中抬头，会发现纸上还沾着未干的墨水。

他们依然每天一起走进自习室，只是并肩刷题时，指尖相触的频率越来越高。

有时是递试卷时不经意的触碰，有时是弯腰捡笔时的短暂交叠，仿佛要在紧张的节奏里汲取彼此的力量。

“这道圆锥曲线题，你的辅助线画错了。”

谢烬阳的手指点在林砚舟的草稿纸上，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带着淡淡的清香，很好闻。

——那是他新买的润喉糖味道。

“应该从焦点引垂线，这样能简化计算步骤，至少能节省五分钟。”

他低头时，林砚舟能看见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还有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

沈明野趴在桌上哀嚎，面前摊着刚发下来的英语试卷，红色的叉号像成群的小蝌蚪爬满了卷面。

“完了完了，这阅读理解我连题目都看不懂，全是生僻词！”

他把笔一摔，仰天长叹。

“高考要是考这个我直接当场去世，去复读班报道得了！”

许严推过来一杯泡好的薄荷茶，透明的玻璃杯里浮着几片嫩绿的薄荷叶：“根据研究，薄荷香气能提高注意力，建议你先清醒十分钟再刷题。而且你这不是看不懂，是词汇量不够，我整理了高频考纲词汇，你拿去背。”

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上面抄满了英语单词。

张耀的物理错题本越翻越厚，已经需要用橡皮筋捆起来才不会散开。每道题旁边都写着详细的批注，从“受力分析错误”到“公式记错符号”，再到 “计算时小数点错位”，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

他的确把物理老师给的“冲一本”奖状过塑后贴在了桌角，塑料膜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每天刷题累了就抬头看一眼，眼睛重新亮起光来，像是找到了续航的能量。

裴漾和方雨涵的错题本上开始出现倒计时贴纸，每完成一套模拟卷就贴一颗星星，粉色的星星已经贴满了整整一页。

方雨涵的数学卷上画满了可爱的小表情，对勾旁边画着吐舌头的笑脸，错题旁边则画着哭唧唧的小猫，把枯燥的试卷装点得像本漫画册。

“还有最后五十天，”裴漾用笔戳着日历上的红圈，笔尖在 “6 月 7 日” 那栏反复转圈，“咱们的海边旅行计划可全靠这五十天了，要是考不好，我妈能把我锁在家里刷题到明年。”

三月的模拟考像场突如其来的寒流，把所有人都冻得措手不及。

成绩公布那天，公告栏前围得水泄不通，林砚舟挤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名字，排名意外下滑了三名，从第五落到第八。

拿着试卷回到自习室时，他的指尖都在发颤，试卷边缘被捏得皱巴巴的。

谢烬阳什么也没说，只是把他的错题本抽过去，用红笔逐题标注错误原因，连计算过程中的小失误都没放过。

还在最后一页画了个大大的笑脸，旁边写着：

“我们舟哥只是暂时失手，你的实力不止于此，我相信你。”

那天晚上，谢烬阳牵着林砚舟在操场走了很久。

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晚风带着玉兰花的香气，吹散了自习室里的油墨味。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谢烬阳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路灯的光晕在他眼底跳跃。

“你已经很努力了，每天睡得比谁都晚，起得比谁都早。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厉害的，一次失误说明不了什么。”

林砚舟停下脚步，耳边回荡着那个少年认真的话。

谢烬阳……

林砚舟突然伸手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

谢烬阳笑着低头拍了拍他的头，没说话。

所有的委屈和焦虑都在那一刻烟消云散，眼泪却不争气地涌了出来，浸湿了谢烬阳的校服衬衫。

我会努力超过你的，他们可都说我有潜力。

必须考过你！

他像个小孩一样默默地想。

四月的春风吹绿了操场边的柳树，嫩绿的枝条在风中轻轻摇摆，却吹不散自习室里的紧张空气。

沈明野开始通宵刷题，咖啡杯在桌角堆成了小山，眼底的青黑越来越重。

但在某次模考中，他的名字竟然冲进了年级前二十，成绩单上的数字刺得人眼睛发亮。

他拿着成绩单在自习室转圈炫耀，被方雨涵一把抢过去：“行啊沈明野，隐藏学霸啊！快说，是不是偷偷用了许严的养生学习法？还是谢烬阳给你开小灶了？”

沈明野得意地扬起下巴：“那当然，也不看我是谁！不过……”他凑近小声说，“其实是我妈给我请了家教，偷偷补了两个月。”

许严的计时器换了新电池，依然每半小时响一次清脆的铃声，只是桌上的黑咖啡换成了枸杞菊花茶。

“考前过度摄入咖啡因会影响睡眠质量，”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灯光，把保温杯里的枸杞茶分给大家，“中医说枸杞能养肝明目，菊花能清热解毒，适合我们这种长期用眼的。”

张耀喝着枸杞茶，突然笑出声：“严子，你现在越来越像个养生博主了，下次是不是该给我们讲泡脚养生了？”

许严认真地点头：“确实有这个计划，研究表明睡前泡脚能提高睡眠质量，有助于记忆力巩固。”

张耀他们都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五月的最后一次模拟考结束后，大头儿子在班会上播放了家长录制的加油视频。

电子屏幕上浮现出一个个大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沈明野的妈妈举着他小时候得的第一张奖状哭成泪人，说“儿子你已经很棒了”；张耀的父母穿着整齐的衣服对着镜头齐声说“儿子加油，我们相信你”；林砚舟的妈妈段媛端着他小时候最爱吃的饺子，背景里是精心布置的餐桌，说“等你考完就去学校看你，给你做你爱吃的菜”。

……

教室里一片抽泣声，连最皮的沈明野都红了眼眶，悄悄用袖子擦着眼泪。

高考前三天，学校放了假，自习室却依然坐满了人。

大家默契地不再讨论分数和排名，只是默默地刷题、整理笔记，偶尔抬头相视一笑，眼神里全是鼓励。

窗外又一年盛夏的阳光和蝉鸣争先恐后地出场，像是在感叹时间的流逝，又像是在为这群追梦的人加油。

谢烬阳把整理好的各科重点汇总成小册子，复印后用订书机订得整整齐齐，分发给每个人，里面不仅有知识点梳理，还有易错点提醒和解题技巧。

而发给林砚舟的那一份则是亲手写的。

林砚舟则给大家准备了薄荷糖和巧克力，透明的玻璃罐里装满了彩色的糖果，说考试时吃能提神醒脑。

“明天就要去看考场了，”沈明野把最后一套数学卷塞进书包，拉链拉到一半卡住了，他用力一拽，试卷散落一地，“说真的，我现在手脚都在抖，感觉心脏要跳出来了。”

张耀放下笔，帮他捡试卷，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我们都在一起呢，大家一起考，肯定没问题的。”

裴漾和方雨涵互相整理着对方的校服衣领，把歪掉的扣子系好，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嘴里还念叨着 “逢考必过”。

高考前夜，林砚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宿舍里很安静，只能听到沈明野的磨牙声和许严均匀的呼吸声。

他悄悄拿出手机，屏幕亮起的光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谢烬阳发来消息：“别多想，正常发挥就好，你准备得很充分了。我在考场外等你，考完第一门我们一起去吃午饭。”

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犹豫半天。

最后回复道：“你也是，我们一起加油。等考完了，我请你吃蛋糕。”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在墙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像条通往未来的路。

又像无数个月光下，谢烬阳打篮球的身影。

像林砚舟捧着小说续写故事中的月光。

像裴漾深夜默默练习无数次的主持考级稿上的光。

像方雨涵在画架前无数次描摹的那缕月光。

像沈明野打球时眼里认真的光。

像许严抬起头看成绩单时反光的镜片。

像张耀那盏熬夜刷题的小白灯。

像那群在青春里勇敢追梦的少年，永远发着光。

进考场那天，天罕见地晴了。

学校门口挤满了送考的家长和老师，红色的横幅从教学楼顶垂下来，上面写着“金榜题名”四个大字，随风轻轻摆动。

穿着红色旗袍的家长们志愿者站在路边，手里举着“旗开得胜”的牌子，还有人在分发向日葵，寓意 “一举夺魁”。

林砚舟下车时，谢烬阳已经等在门口，白色的T恤外面套着件校服外套，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水喝温的，刚在食堂烫过。”

他帮林砚舟理了理衣领，指尖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

他笑了笑，伴着身后的阳光。

“放轻松，我相信你，你是最棒的。”

像家长看着小孩进考场一样。

林砚舟难忍地有点不爽，但也没表现出来。

沈明野被妈妈拽着整理头发，发胶喷了一层又一层，嘴里还在念叨着英语单词，从 abandon背到zoo，背得颠三倒四。

“妈，别喷了，再喷我头发都硬得能当武器了！”

他试图躲开，却被妈妈按住脑袋。

“别动！讨个好彩头，你看人家都梳得整整齐齐的。”

张耀的父母难得一起送考，爸爸穿着平时舍不得穿的西装，妈妈化了淡妆，拍着他的背说 ：“正常考就行，别紧张，考成啥样爸妈都满意”。

裴漾和方雨涵手拉手站在警戒线外，互相给对方打气。

“加油！我们一定能考上同一个城市！”

裴漾用力握了握方雨涵的手，方雨涵回握过去，眼眶红红的。

“加油！等考完我们就去买新裙子，去吃火锅，去看电影！”

许严戴着眼镜，手里拿着错题本还在临阵磨枪，嘴里念念有词地背着化学方程式，被沈明野一把抢了过去。

“都这时候了还看！走走走，进考场了，放松点！”

“进考场吧，” 谢烬阳的声音带着笑意，眼角的弧度温柔得像月光，

“考完第一门，我在这儿等你，给你带了冰镇可乐。”

林砚舟点头，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进考场时，回头看见谢烬阳还站在原地，对着他挥手。

阳光突然穿透云层，洒在他身上，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就像他本人。

走进考场的那一刻，林砚舟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粉笔灰的味道。

教室里的风扇缓缓转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监考老师正在分发答题卡，手指在纸张上划过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椅子是冰凉的，桌面擦得干干净净，甚至能映出他的影子。

他放下书包，拿出准考证和身份证放在桌角，看着窗外的天空，云层慢慢散开，露出一点淡淡的蓝色。

他突然想起跨年夜在自习室许下的愿望，想起谢烬阳温暖的手掌，想起宿舍里永不熄灭的台灯，想起沈明野的哀嚎，许严的计时器，张耀的奖状，裴漾和方雨涵的笑声。

那些在晨光中刷题的清晨，在月光下散步的夜晚，那些眼泪和欢笑，焦虑和希望，像电影画面一样在脑海中闪过。

他在草稿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笔尖落下的瞬间，心里突然变得无比平静。

风扇的嗡嗡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远处隐约传来的蝉鸣，都变得清晰而温柔。

他知道，无论结果如何，这段在星光下刷题、在寒风中互相鼓励的日子，都将成为生命中最温暖的光，照亮未来的每一段旅程。

而他和谢烬阳，还有身边的这些伙伴们，都将带着彼此的祝福，带着这段青春里最珍贵的记忆，奔向更远的地方，那里有他们憧憬的大学，有更广阔的世界，有更耀眼的未来。

考试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林砚舟握紧了手中的笔，目光坚定地看向试卷。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试卷上，文字仿佛都带上了温度，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写下属于他的答案，也写下属于他们这一代人的青春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