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铃声响过,教室里的灯亮得有些晃眼。
风扇在头顶吱呀转着,把粉笔灰吹得四处飘,落在摊开的习题册上,像撒了层细盐。
林砚舟把谢烬阳的电磁学笔记摊在桌上,指尖在 “霍尔效应” 那页顿了顿,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后排瞟。
——谢烬阳正侧着头,听沈明野手舞足蹈地说些什么,嘴角噙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林砚舟的眉头瞬间皱了皱,手里的笔被攥得发白。
他猛地低下头,盯着笔记上那些弯弯曲曲的公式,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似的。
谢烬阳不是不爱跟人闲聊吗?
怎么跟沈明野有这么多话说?
妈的,爱聊出去聊。
连那点笑意都比平时柔和,看得他心里发闷。
前排的方雨涵和裴漾正低头演算数学题,眼角余光却悄悄扫过林砚舟的侧脸,又瞥了眼后排的谢烬阳,两个人相视一笑,随即又恢复了认真做题的模样。
谢烬阳不知说了句什么,沈明野拍着桌子笑起来,引得周围几人抬头看了看,又很快低下头去。
谢烬阳起身从外面接水回来,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走到林砚舟身边时,把其中一瓶放在他桌角。
“刚凉的。”
他说着,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动作自然得像每天都在这儿似的。
坐下时,他眼角余光瞥见林砚舟紧绷的侧脸,嘴角悄悄勾了勾,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
林砚舟没说话,只是把笔记往中间推了推,力道却有点大,笔记本边缘撞在桌角,发出轻响。
他心里暗骂自己幼稚,不就是跟别人说句话吗?
至于这么大反应?
可手上的力气却收不住,像是在发泄什么。
灯光落在谢烬阳的手背上,之前打球时无意间留下的疤痕看得更清楚了,他握着笔在草稿纸上画示意图,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却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你看,霍尔效应其实就是载流子在磁场中受到洛伦兹力,向导体一侧偏转,形成电势差。”
谢烬阳的声音不高,刚好能让林砚舟听清。
“就像你往磁场里扔个小球,它会往边上偏,道理差不多。”
林砚舟盯着草稿纸上的示意图,眉头皱得更紧了,像是在跟谁置气:
“那为什么电势差会稳定?”
他其实没太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刚才谢烬阳对着沈明野笑的样子,那笑容以前只对着自己的时候多,现在却随便给了别人。
“问得好。” 谢烬阳抬眼看他,眼里带着点笑意,“因为电荷积累到一定程度,电场力会抵消洛伦兹力,这时候就稳定了。”
他说着,在纸上写下两个公式,用箭头标出力的方向,“就像两个人拔河,力气一样大的时候,绳子就不动了。”
这个比喻有点幼稚,林砚舟却莫名听懂了。
他拿起笔,在笔记本上抄下公式,笔尖偶尔会碰到谢烬阳的手背。
每次碰到,他都会飞快地缩回手,像被烫到似的,脸上却装作若无其事。
?谢烬阳你要点脸。
靠这么近干什么?
不知道保持距离吗?
刚才跟沈明野聊得那么开心,现在又来招惹自己。
谢烬阳像是没察觉,继续往下讲。
“计算的时候,关键是确定载流子的电性,正电荷和负电荷偏转方向相反,电势高低也不一样。” 他翻到林砚舟做过的习题,指着其中一道,“这道题你错就错在这儿,把电子当成正电荷算了。”
林砚舟的耳尖有点热,低头用笔杆敲了敲那道错题,声音硬邦邦的。
“知道了。”
几乎是咬牙切齿。
被他指出错误,心里有点不服气,却又有丝窃喜。
“别急着划掉。”
谢烬阳按住他的手,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弄得林砚舟心里一颤。
“再算一遍,我看着。”
笔尖在纸上划过,沙沙的声响里,林砚舟能闻到谢烬阳身上淡淡的葡萄味,让人安心。
和昨天的吻一样。
好好闻。
嘶,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可没过一会儿,他又听见后排沈明野的说话声,像根针似的扎进耳朵里,算题的思路瞬间断了。
他算到一半,卡在了电流强度的计算上,笔顿在半空,半天没动,眼神却瞟向了后排。
他们怎么还在说?
有那么多话好说吗?
谢烬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又转回来看着他紧绷的侧脸,低笑一声:“怎么,沈明野吵到你了?要不我让他安静点?”
“不用。” 林砚舟立刻收回目光,声音冷得像冰。
“我只是在想题。”
可那点心思被戳破,脸上有点挂不住,耳根更红了。
谢烬阳你要是真觉得他吵,就该早点让他闭嘴。
现在才说,装什么装。
说不定心里正嫌自己打扰他们聊天呢。
谢烬阳没催,只是拿起自己的笔,在旁边写下公式,轻声说:“电流的微观表达式,忘了?”
林砚舟 “哦” 了一声,顺着这个公式往下算,很快就得出了结果。
他把草稿纸推给谢烬阳,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松了口气,像是打赢了一场仗。
总算没再出错,没被他看笑话。
“对了。” 谢烬阳看完,在正确答案旁边画了个勾,“比刚才进步多了。”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林砚舟的笔记本上。
“你这笔记字太瘦了,跟你人一样,最近应该有好好吃饭吧?”
“要你管。”
林砚舟把笔记本合上一半,挡住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语气不善。
现在知道关心起我来了?
你还知道你有个男朋友。
一想到他刚才对沈明野笑的样子,他就说不上来的难受。
“不管你管谁。”
谢烬阳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伸手想揉他的头发,被林砚舟偏头躲开,动作快得像只炸毛的猫。
谢烬阳……你他妈别碰我。
谁知道你是不是刚跟沈明野聊完天,手上还沾着他的臭汗。
咦,好恶心。
旁边的沈明野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凑到谢烬阳身边:“哎,谢烬阳,我刚才跟你说的事,你到底听没听啊?就那个周末的篮球赛……”
谢烬阳皱了皱眉,似乎有些无奈,却还是耐着性子开口。
“沈明野,我跟你说件事……”
林砚舟握着笔的手猛地收紧,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洞。
他听见谢烬阳的声音压得很低,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可那副认真的样子,显然是在跟沈明野说什么重要的事。
他心里的火气一下子涌了上来。
他妈的谢烬阳!
什么事不能在这儿说,非要偷偷摸摸的?
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没见他这么上心过?
前排的裴漾假装整理书本,轻轻碰了碰林砚舟的胳膊,递过一张写着 “别走神,老刘快过来了” 的便签。
林砚舟捏着便签,心里的烦躁稍稍压下去些,却还是忍不住竖起耳朵听着后排的动静。
谢烬阳似乎说了句什么,沈明野 “啊” 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惊讶:“真的假的?你……”
后面的话被谢烬阳用眼神制止了,沈明野挠了挠头,没再追问,只是看林砚舟的眼神多了点探究。
林砚舟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不用想也知道,谢烬阳肯定没说什么好事,说不定是在跟沈明野抱怨自己。
谢烬阳,你还敢回来?!
谢烬阳没再理会沈明野探究的目光,转回头继续给林砚舟讲题,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这道题的思路……”
“不用你讲了,我会了。”
林砚舟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拿起笔在草稿纸上胡乱写着,根本不知道自己写了些什么。
谢烬阳愣了愣,随即无奈地笑了笑:“还在生气?”
“我没有。” 林砚舟顿了一下,嘴硬道,却连头都没抬。
他妈的你还知道我会生气?
故意的是吧。
教室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和头顶风扇的吱呀声。
谢烬阳没再强行讲题,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偶尔翻一翻自己的习题册,目光却时不时落在林砚舟身上。
裴漾抬眼时刚好看到这一幕,嘴角弯了弯,又低下头去做题。
讲完最后一道题时,下课铃刚好响了。
谢烬阳把自己的草稿纸撕下来,递给林砚舟:“上面有几道类似的题,回去做做看。”
林砚舟接过来,叠好放进笔记本里,没说话,却在收拾东西时,故意放慢了速度。
谢烬阳刚才到底跟沈明野说了什么?
真的是在说自己的坏话吗?
不喜欢我就他妈别亲我啊。
有病。
谢烬阳收拾着东西,突然把笔往笔袋里一丢,身体往林砚舟这边倾了倾,胳膊肘支在他的桌沿上,眼里的狡黠藏都藏不住。
“对了,我早上问你的……考虑得怎么样了?”
林砚舟的动作猛地一顿,笔差点从手里滑出去。
他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谢烬阳的气息就在眼前,带着点清凉,却烫得他脸颊发烫。
他强装镇定地把书往书包里塞:“什么奖励?不知道。”
“不知道?” 谢烬阳低笑一声,声音压得更低了,像羽毛扫在林砚舟的耳廓上。
“就是那个……讲完题,亲一下的奖励啊。”
“流氓!”
林砚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打断他,抓起书包站起来就走,脚步快得像在逃跑,可耳根却红得快要滴血。
——他怎么会忘了,早上谢烬阳说这话时,眼里的笑意亮得像星星,当时他嘴上骂着无聊,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
谁要给你奖励?
还想亲?
做梦!
可此刻被重新提起,心跳却愈发得快,甚至有点控制不住地期待。
谢烬阳看着他慌乱的背影,低笑出声,快步跟了上去。
走廊里的灯有些晃眼睛,两人的影子被拉得细长。
“舟哥,等等我。” 谢烬阳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带着点戏谑的笑意。
林砚舟的脚步顿了顿,却没停下,只是速度慢了些。
谁等你。
分手!
绝交!
流氓。
谢烬阳走到他身边,跟他并排走着,没再提奖励的事,只是低声解释。
“刚才我跟沈明野说的是……”
“我和你在一起了,想让他以后别总来烦我们。”
林砚舟的脚步猛地停下,惊讶地看向谢烬阳,漂亮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谢烬阳我他妈就不该……啊?
他和沈明野在说……
他不是在说我坏话?
而是在跟沈明野说这件事?
他心里的火气瞬间消了大半,只剩下点拿不出手的倔强。
谢烬阳看着他惊讶的样子,笑了笑:“怎么,很意外?”
林砚舟别过脸,声音有点不自然:“谁……谁意外了。”
走到校门口时,谢烬阳停下脚步:“我送你到宿舍吧。”
林砚舟没反对,只是点了点头,嘴角却悄悄勾起了一点弧度。
送就送,谁怕谁。
反正……反正也不吃亏。
晚上的风有点凉,吹在身上很舒服。
两人慢慢走着,谁都没说话,却不觉得尴尬。
快到路口时,林砚舟突然停下脚步,从书包里拿出个东西,塞到谢烬阳手里,然后转身就跑,没等谢烬阳反应过来,就消失在了宿舍门口,只留下一句硬邦邦的话。
“奖励……下次再说。”
这次先欠着。
下次……
谢烬阳摊开手,看清手里的东西时,忍不住笑了。
是颗葡萄味的硬糖,糖纸在路灯下闪着光,正是他给林砚舟的那种吸吸果冻同口味的。
也是昨天那个吻的味道。
他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
谢烬阳看着林砚舟消失的方向,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散去。
他知道,林砚舟嘴上说着下次再说,可那颗糖,就是最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