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的尾巴像泥鳅似的，攥都攥不住。林砚舟背着书包走进教学楼时，脸上没什么表情。走廊里撞见几个同学打招呼，他也只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步子没停，径直往高二（二）班走。
班群消息已经99+了，他划开手机时，屏幕上还在疯狂蹦新消息。大半是沈明野带头喊着借作业，剩下的全在吐槽学校刚发的通知——高二下学期起，除了必要的体育课外，所有社团活动暂停，美其名曰"为高三蓄力"。
明明不野：救救孩子！物理最后两道大题谁会？有偿！奶茶管够！
张耀：+1，数学卷子第三张传我一份，感激不尽！
许严：刚看通知人傻了，连社团都禁？一中这是打算把咱们炼成真·做题机器啊？
沈明野：人机器都得定期上油呢！凭什么禁我篮球社？！
明明不野：还好没分班，就我这成绩，这学期再去二班怕是活不过三天。
裴漾（班长）：@全体成员 大家稍安勿躁，刚问过老刘，说是暂时调整，之后高三确实需要集中精力。作业的事互相帮衬着点，但别抄得太明显哈。
林砚舟快速划完记录，锁屏揣进兜里。
对他来说，寒假的变数比这通知更棘手——比如发现自己看后座那人的时间，好像越来越长了，对某人的感情好像连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了。
至于眼下，哪怕他总被老师说“潜力股“，也不得不承认，一中的高二下，确实透着股明显的压迫感。
他刚在座位坐下，早读铃就响了。琅琅书声里，混着窗外麻雀扑棱翅膀的动静，倒给初春的早晨添了点生气。
每周一的早读都是班主任的，老刘还捧着保温杯，往讲台上一站，鸡汤就开始了：“都高二下了，别再稀里糊涂的！想想一年后的高考，现在不拼，等着明年哭吗？”
林砚舟撑着下巴，眼皮半耷着，课本上的字在他眼里渐渐模糊成一团。
无聊手痒的时候，他下意识往抽屉里摸手机，却撞上了个软乎乎的东西。
塑料壳，瓶口有圈凹凸纹路，不用看也知道是啥。
低头一瞥，葡萄味吸吸果冻，包装上的卡通角色正冲他傻笑。
林砚舟眉峰几不可查地动了动，飞快把果冻往里推了推，又抽了本物理练习册挡在前面，动作行云流水。
做完这一切，他缓缓转头，后座的谢烬阳果然支着下巴，眼神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你干的？”林砚舟声音压得极低，语气冷得像刚从冰窖里刚捞出来，眼神却没什么杀伤力。
谢烬阳眨了眨眼点头，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嘴角噙着点若有若无的笑。
林砚舟被这沉默的注视看得有点不自在，转回头时，耳尖悄悄泛了点红。早读结束，班里瞬间骚动起来。一群人揉着脖子往外涌，准备去升旗仪
式，沈明野走在最前面，嗓门比谁都大：“凭什么别的活动都禁了，升旗仪式还不取消？站这破队能提高升学率？”
“就是，太阳这么大，晒黑了算谁的？"张耀立刻接话，脚步却诚实地跟上队伍。
许严凑过来，刚想吐槽两句，目光突然定格在林砚舟手上——准确说，是他正往兜里塞的东西。
“我靠！林砚舟，你居然在喝吸吸果冻？！”
这一嗓子跟按了扩音键似的，周围同学的目光“唰”地全扫过来。
林砚舟手速比脑子还快，吸完最后一口，空包装被他折了一下，三两下塞进校服口袋。
整套动作快得像魔术，除了目瞪口呆的许严和后座那个全程围观的谢烬阳，谁也没看清。
“你看错了。”林砚舟抬眼，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众人皆知的事实，眉头微蹙，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被老刘洗脑傻了？”
周围的人看了半天没见着证据，顿时觉得没劲了。
“许严怕不是学傻了吧？”
“估计是馋零食了，想找借口。”
“快走快走，大头儿子来了！”
许严：“？”
林砚舟刚松口气，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笑。
他猛地转头，谢烬阳正低着头，肩膀却在微微发颤，显然没忍住。
“很好笑？”林砚舟挑眉，语气更冷了点。
谢烬阳抬起头，眼里还带着笑意，却摇了摇头，吐出两个字：“没有。”
这副明摆着“就是很好笑但我不说”的样子，让林砚舟莫名觉得有点牙痒。
升旗仪式的流程老得掉渣。主持人念完词，高三代表上了台。
台下的人该走神的走神，沈明野凑到林砚舟旁边，压低声音打赌：“赌五块，她第一句肯定是‘大家好，我是高三几班的谁谁谁’。”
“无聊。”林砚舟没接茬，目光却飘向了主席台。
“哎你说第三句会是什么？”沈明野锲而不舍，“我猜是‘感谢老师同学给我这个机会’。”
“我觉得是‘很荣幸站在这里’。”许严也插了句嘴。
张耀：“+1，我赌十块的！”
正说着，广播里突然传来一阵带着哭腔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树叶：“大、大家好，我是高三（三）班的李薇。”
台下瞬间安静了。这展开不对啊？
“我想和大家聊聊高三。”学姐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明显的哽咽，“但不只是刷题和考试。”
台下的学生甚至老师全都把目光投向台上的女孩。
“高三真的很累，累到每天一睁眼就是自习室，凌晨的寝室里，每个人床头都亮着小台灯。
“我们像把自己关进了笼子，爸妈的消息没时间回，朋友的生日记不住，连窗外的花开了都不知道。”她吸了吸鼻子，“我相信大家和我一样，不止一次想，这么拼到底值不值得？一边往前跑，一边回头看，越跑越迷茫。”
风掀起她的校服衣角，少女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所以我想告诉你们，高三比你们想的要苦得多。”她抹了把眼泪，声音却亮了些，“但我们还是在学，在熬，在硬撑。”
“因为我们都有想抓住的东西啊。”她的声音轻下来，却带着股韧劲。
“可能是一个人，一件事，或者一个藏了很久的梦。”
……
大段的发言过后，她对着话筒鞠了一躬，哭腔未消却异常清晰：
“我们还有一个学期，能改变很多事。高考加油，为了我们自己。”
她最后是抹着眼泪下台的。
台下静了好几秒才炸开锅。沈明野张大了嘴：“我靠，高三这么恐怖？那我现在开始刷题还来得及吗？”
“完了，我突然觉得手里的零食不香了。”张耀摸着下巴，一脸严肃，“回去就把游戏卸了。”
裴漾在旁边叹了口气：“学姐说的是实话，但大家也别太焦虑了，正常来，不然能把自己累死。”
林砚舟望着空荡荡的主席台，没什么表情。
高三，很近了啊。
有些事情，自己也控制不了吧。
学业的压力，自然而然地，每个人都会经历。
凌晨还在挑灯读书。
林砚舟看了眼还在闹腾的二班。
他想象不到这样的高三二班。
身后的谢烬阳不经意般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低声说：“别怕。”
他转过头，撞进对方带着暖意的目光里，心里莫名一软。
高二下的进度快得像坐火箭。课本上的知识点越堆越高，连拓展题都难出了新高度。
下课铃响了半天，班里还有一半人埋在题海里，笔尖划过试卷的沙沙声格外清晰。
“不是吧，这才开学三天就卷成这样？”沈明野探头探脑，“再学下去，你们怕不是要真的进化成机器人了。”
“要不溜吧？”张耀朝门口努嘴，“小卖部新到了汽水。”
“走走走，再卷下去我要窒息了。”许严立刻响应。
“都走了？那我们也别学了，放松放松？”裴漾眼神示意方雨涵。
“走！犹豫啥。”方雨涵下定决心般点点头。
……
一群人呼啦啦地走了，教室里很快空了下来。林砚舟伸了个懒腰，也准备回宿舍——虽说今天睡了两节课，但还是费了不少脑细胞。
窗外的天刚擦黑，留有不易发现的残霞，在天边晕开一片橘红。
月亮躲在云层后，模模糊糊的打下月光。
教室里只剩下他和谢烬阳。
“林砚舟。”谢烬阳突然开口，声音在空荡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之前他都叫他舟哥，这次叫着大名，莫名有些认真的感觉。
林砚舟转过身："嗯？"
“以后想做什么？”
他愣了愣。
未来这词太遥远，他从没认真想过，也就今天他们几个同学一直在提。
当时听高三学姐发言的时候，他心底里甚至有一丝畏惧。
他这人懒散惯了，做什么纯看他自己心情。
可是人世间的规则就是，总会有压力，一定要自己通过努力克服。
这个道理，他也懂。
他一开始还觉得，未来的一切总会来的，不用纠结。
可掐指一算，离高考也就一年多了。
脑子里闪过那本快写满的素材本，那些没说出口的故事，突然清晰起来。
“可能……写东西？”他说得不确定，语气却柔和了点，“当作家，好像还行。”
谢烬阳的视线落在窗外那缕月光上，轻轻“嗯”了一声。
“我大概会打篮球。”他转过头，眼里盛着月光，亮得惊人，“打职业那种。”
林砚舟望着他，不自觉地想起那个联赛赛场上、体育馆里、操场上，无数个他打篮球的影子。
打篮球，的确很适合他，和发光的太阳一样。
赛场上挥洒汗水的少年，被聚光灯追着跑，一定很耀眼。
“问这干嘛？”
他别过脸，假装看窗外的夜景，耳根却有点发烫。
谢烬阳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他身边。
两人离得很近，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林砚舟，眼里的笑意像揉碎的星光。
过了会儿，他才低声说：
"想知道我们会不会在同一个未来里。"
风穿过走廊，卷起地上的碎纸屑，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
云开了，月亮露出全貌，清辉漫进教室，落在两个少年身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在地上悄悄交叠。
那轮明月像是在悄悄回答两个有着梦想的少年。
——你们的未来，会一样耀眼。
林砚舟没说话，只是嘴角，悄悄勾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