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微婉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窗外的红梅正落得纷纷扬扬。

冰冷的湖水漫过口鼻，她能清晰地听见岸上传来的笑语。那是她名义上的夫君，永宁世子萧景琰，和她一母同胞的妹妹顾玉柔。

“姐姐这性子，怕是到了阴曹地府也改不了执拗。”顾玉柔的声音娇柔婉转，此刻却淬着毒，“琰哥哥，如今她死了，我们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了。”

的回应带着笑意，是顾微婉从未听过的温柔：“柔儿放心，待过了孝期，我便求父皇赐婚，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原来如此。

顾微婉想笑，嘴角却只能溢出气泡。她本是顾府嫡长女，却因出生时母亲难产，被视为不祥，自小扔在乡下庄子里。十八岁那年，沈家为了让沈玉柔顺利嫁入侯府，硬是将她接回，替妹妹嫁给了早已与顾玉柔暗通款曲的永宁世子。

三年来，她在侯府活得如同影子，萧景琰的冷漠，沈玉柔的刁难，下人的轻慢，她都一一忍了。直到无意中撞破两人私会，听到他们密谋侵吞顾家家产，才落得被推入冰湖的下场。

好恨。

恨父母的凉薄，恨妹妹的歹毒，恨慕琰的无情，更恨自己识人不清，懦弱半生。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她仿佛看见红梅落满了冰湖，像极了一场盛大的祭奠。

“小姐！小姐您醒醒！”

急切的呼唤声将顾微婉从无边黑暗中拽回。她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她不适地眯了眯。

雕花的床顶，熟悉的素色帐幔，还有眼前这张带着稚气的脸——是她在庄子里时贴身伺候的丫鬟玉桃。

“我……”顾微婉动了动手指，触感温热真实，“这是……哪里？”

“小姐您烧糊涂啦？这是咱们住的青禾院啊！”玉桃端来温水，“您前儿淋了雨发了高热，可把奴婢吓坏了。”

青禾院？乡下庄子？

顾微婉猛地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纤细，白皙，没有常年做粗活留下的薄茧，更没有在侯府被顾玉柔推搡时磕出的疤痕。

她颤抖着抚上自己的脸颊，光滑细腻，这分明是十六岁的模样！

她真的……重生了。回到了被接回顾府的前两年。

胸腔里翻涌着狂喜与彻骨的寒意。这一次，她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那些欠了她的，她会连本带利，一一讨还！

两年后，顾府果然派人来了。

来的是管家顾忠，带着母亲王氏的口信，说京中永宁侯府有意求娶，让她即刻收拾行装随他回京。

顾微婉坐在窗前，手里绣着一方帕子，闻言只是淡淡抬眸：“管家稍等，容我与庄子上的乡亲道别。”

顾忠见她温顺，倒也不急，只在院外等候。

玉桃却急得跺脚：“小姐，您真要回去？那沈玉柔和柔和萧景琰……”

“回去”顾微婉放下绣绷，帕子上是一朵开得正烈的红梅。“怎么能不回去？我不去，谁替他们‘促成’好事呢？”

她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冷冽，看得春桃心头一跳。

回京的马车里，顾微婉闭目养神，将前世的种种细节在脑中过了一遍。顾玉柔的骄纵，慕琰的野心，父母的贪婪……每一个都有致命的弱点。

顾府的门槛很高，高到足以压垮前世那个怯懦的顾微婉。但这一次，她踩着自己的尸骨回来，早已不惧任何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