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仪内里是个成年人。
尽管这个世界里打网球的这些家伙,心智成熟度、责任感乃至实力都远超她认知中普通初中生的范畴,但她很难真正把他们和自己放在完全平等的位置上看待。一种微妙的“代沟”始终存在。
游乐王子: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亚子。
虽然用在这里有点无厘头,但内核却微妙地契合她的心态。
自己是个成年人,面对一群未成年的“小屁孩”,有更多的包容心,更宽容也更照顾他们一点,难道不是正常的吗?
她读过余华老师的《在细雨中呼喊》,那部作品里对青春期少年隐秘、晦暗、甚至带着扭曲欲望的心理描写,让她印象深刻。
她清楚地知道,青春期男生的思想在某些方面能有多复杂、多冲动,甚至在某些角落里,能有多恶心。
她也亲眼见识过有些人表面上阳光开朗,背地里却可以多么龌龊和肮脏。
那些私下流传的、对女性的恶意揣测和下流玩笑,那些隐藏在键盘后的污言秽语,都让她早早地不对任何纯粹的“性”或者浪漫化的“爱情”抱有幻想。
她自己把日子过好,活得独立、清醒、充实,比什么都强。不把情感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关系上,不期待从他人那里获得救赎或完满。
所以,即使知道立海大,甚至网球部里,某些男生曾有过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言语和龌龊的幻想,可能是关于她的外貌,或者带着恶意的揣测,她根本不在乎。
“在乎”在她看来,才是真正的浪费时间和精力。
她有自己的路要走,有任务要做,有知识要学,有明确的目标和方向。那些阴暗角落里滋生的蚊蝇之声,不值得她投去哪怕一瞥。
可是她没想到——有人会比她自己更在乎那些针对她的恶意。
而且这个人,甚至在当时,她和切原赤也之间,根本算不上熟。
连说两句话的关系都算不上。可能只是在走廊擦肩而过,或者在球场上隔着网看过几眼。他的名字,她刚记住;她的存在,对他而言,大概也只是一个“新转来的外国前辈”这样模糊的概念。
但是——切原赤也还是为她,不计后果地出了头。
说年轻气盛也好,
说莽撞冲动也好,
当时他脑子里根本没考虑自己的行为会引来什么后果——被记过?被禁赛?或者打不过反被揍?
切原赤也只是单纯实打实地看不惯。
于是,他挥出了拳头。
不是为了讨好她(那时他们根本不熟)。
不是为了逞英雄(他事后甚至没提过)。
仅仅是因为——他觉得那不对。那很脏。他看不下去。
“谢谢你,赤也。”
苏妙仪一字一句道。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世界里,真是,太幸运了,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他完全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这句话在耳边嗡嗡作响。“世界…幸运…有我?”
这…这评价也太高了吧?!他何德何能……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失去了所有的语言能力,只能傻傻地、直愣愣地看着苏妙仪。
“所以,以后不要再说什么‘给我添麻烦’之类的话了。”她补充,“我会难过的。”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切原赤也的体内炸开了!
切原赤也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都涌向了头顶,温度在疯狂上升!脸颊、耳朵、脖子,所有裸露的皮肤都烫得像着了火。
——心肌……梗塞……
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手脚发麻,眼前甚至有点发花。
“我……我……” 他张着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一样,只能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巨大的羞赧、难以置信的喜悦、和被如此珍视的惶恐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足以将他淹没的洪流。他再也无法承受苏妙仪具有穿透力的目光,几乎是落荒而逃般丢下一句含糊不清的“前、前辈晚安!”,就踉踉跄跄地冲回了自己的客房。
“砰!”客房门被有些慌乱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光线。
切原赤也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试图平复那快要爆炸的心跳和几乎要烧起来的体温。黑暗包裹着他,却让感官变得更加敏锐。
他闭上眼,试图冷静。
黑暗中浮现的——
是嘴唇。
是妙仪前辈色泽红润、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软、开合间吐露出让他心跳停止的话语的……嘴唇。
还有她美丽的脸和说话时弯弯的眼睛。
那画面像烙印一样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
切原赤也猛地捂住自己滚烫的脸,身体顺着门板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把发烫的脑袋深深埋进膝盖里,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充满混乱和绝望的哀嚎:
——怎么办,幸福的快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