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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紫狐遗念

梅元知的堕天录

北风如刀,卷着鹅毛大雪,在险峻的断魂崖上肆虐。崖底是深不见底、终年弥漫着蚀骨阴风的裂谷,寻常生灵绝迹。这里,是梅元知逃离梅林坡后,凭借本能寻找到的藏身之所。极致的阴寒与死寂,对他这具幽冥寒躯而言,如同归巢。

此刻,他盘膝坐在一个被冰雪覆盖的天然石窟深处。洞窟内壁凝结着厚厚的幽蓝冰晶,散发着森森寒气。他体表的幽冥骨甲黯淡无光,布满了细密的裂痕,墨绿纹路如同疲惫的毒蛇,缓慢地起伏着。那双燃烧着墨绿魂火的冰寒之瞳,此刻却显得异常混乱、痛苦。

与孟川的遭遇,如同一场毁灭性的风暴,在他那被怨念构筑的冰冷堡垒内部掀起了滔天巨浪。

“一枝梅…” “玉阳宫…” “斩妖大会…非斩人…” 孟川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在他混乱的意识中反复回响。尤其是“一枝梅”这三个字,每一次响起,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灵魂最深处!

“闭嘴!都给我闭嘴!” 梅元知在意识中疯狂咆哮,试图驱散这些“杂音”。他调动体内狂暴的幽冥寒力,试图再次加固那怨念的壁垒。

然而,这一次,反噬来得前所未有的猛烈!

强行破界的旧伤,梅林坡失控爆发力量的消耗,加上与孟川对峙时剧烈的意识冲突,早已让他的幽冥寒躯处于崩溃的边缘。此刻强行催动力量压制灵魂深处的动荡,如同在布满裂痕的堤坝上开闸泄洪!

轰——! 一股冰冷刺骨、夹杂着墨绿怨毒气息的狂暴能量,猛地在他体内失控乱窜!幽冥骨甲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体表的墨绿纹路如同烧红的烙铁般剧烈闪烁!剧痛!比在幽冥寒狱承受空间撕裂更甚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这痛苦不仅作用于躯体,更直接作用于他那脆弱且被污染的魂核!

“噗!” 一口混合着幽蓝冰晶与墨绿怨气的“血液”从他口中喷出,溅落在冰面上,嗤嗤作响。

他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几乎无法维持盘坐的姿态,不得不单手撑地,大口喘息。墨绿魂火疯狂摇曳,光芒迅速黯淡下去,仿佛随时会熄灭。前所未有的虚弱感笼罩了他。那冰冷的怨念意识,在这极致的痛苦与虚弱中,也暂时被压制了下去。

就在这意识模糊、防线崩溃的瞬间… 叮铃… 一声极其微弱、虚幻、却又无比清晰的铃铛声,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在他灵魂深处轻轻响起。

梅元知猛地一颤!这声音…是…腰间的铃铛?那个早已在火焰中化为乌有、只留下虚幻印记的铃铛?

紧接着,一股温暖、纯粹、带着阳光青草气息的意念,如同涓涓暖流,毫无征兆地涌入他那冰冷、混乱、痛苦不堪的意识海。

眼前不再是冰冷的石窟和肆虐的风雪。

画面清晰得令人窒息: 玉阳宫后山,阳光透过稀疏的竹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少年梅元知一身素净的练功服,正盘膝坐在青石上,闭目感悟“冰势”。一只通体紫色、毛茸茸的小狐狸,只有巴掌大小,正用脑袋亲昵地蹭着他的小腿,发出“呜呜”的撒娇声。它的脖子上,系着一个精巧的小银铃,随着它的动作,发出清脆悦耳的“叮铃”声。

梅元知(少年)嘴角微扬,睁开眼,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温柔。他伸出手,轻轻挠了挠小狐狸的下巴:“一枝梅,别闹。” 小狐狸舒服地眯起眼睛,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然后乖巧地趴在他腿边,蓬松的大尾巴轻轻扫动,银铃发出细碎悦耳的声响。阳光、青草、少年的温润、小狐狸的依恋…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

画面陡然切换! 斩妖大会后的阴暗房间。失去手臂和腿脚、形容枯槁的梅元知,躺在冰冷的床榻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那只紫色的小狐狸——一枝梅,体型似乎长大了一些,它不再活泼,而是静静地蜷缩在梅元知仅剩的、完好的右手边。它用湿润的鼻尖轻轻触碰梅元知冰冷的手指,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充满担忧和安抚的呜咽。那双紫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水光,一眨不眨地看着主人,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生命力都传递过去。腰间的银铃,安静地垂着。

画面再次撕裂! 熊熊燃烧的烈焰!天妖门的祭坛!梅元知被改造的、拼接的怪物躯体在火中扭曲、融化!而在那火焰的中心,在梅元知破碎的元神感知中,一个无比清晰的画面烙印进来——紫色的身影!一枝梅!它没有逃跑,没有畏惧,而是用尽全身力气,最后一次跃起,义无反顾地扑向了火焰中梅元知的残躯!它小小的身体紧紧依偎着他,紫色的毛发瞬间被火焰吞噬,那双紫色的眼眸在跳动的火光中,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梅元知元神所在的方向!没有痛苦,只有无尽的、决绝的守护!直至…化为灰烬,与梅元知的残躯、与那枚正在凝聚的妖丹…融为一体!那最后一眼的守护之意,如同最炽热的烙印,穿透了时空,狠狠烫在梅元知此刻的灵魂之上!

“一枝梅——!!!”

石窟中,梅元知(幽冥寒躯)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嚎!那不是冰冷的怨毒,而是混合了极致痛苦、无垠愧疚与深入骨髓的悲伤的呐喊!

他猛地抬起头,覆盖着冰霜的脸上,那双燃烧着墨绿魂火的眼眸剧烈地颤抖着!墨绿色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一点纯粹的、冰蓝色的光芒在其中疯狂挣扎、闪烁!那是被怨念深埋的、属于“梅元知”的本我意识!

他仿佛又看到了,火焰中,那双凝视着他的、紫色的、充满守护的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一枝梅…”破碎的、带着哽咽的声音从他口中溢出,不再是金属摩擦的冰冷,而是充满了人性的痛苦。

一滴晶莹的液体,从他冰蓝色的左眼角缓缓滑落。那不是水,也不是血,而是一滴由最精纯的幽冥寒气与灵魂深处的极致悲伤凝结而成的——幽冥泪!

这滴泪珠滚落他覆盖着冰霜的脸颊,在接触到冰冷地面的瞬间,并未碎裂,而是化作了一小簇微弱却异常纯净的冰蓝色火焰,无声地燃烧了一瞬,才缓缓熄灭。

随着这滴泪的落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与清明席卷了他。那狂暴的怨念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暂时偃旗息鼓。剧烈的痛苦和力量的失控感也随之平复了许多。他无力地瘫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大口喘息,眼神空洞地望着洞顶的冰棱。

墨绿魂火重新占据了主导,但其中那一点冰蓝的光芒,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都要坚韧。怨恨依旧滔天,但在那怨恨的冰冷汪洋之下,一股名为“愧疚”与“思念”的暖流,正悄然涌动,冲击着那看似坚不可摧的怨念冰层。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只覆盖着骨甲、曾沾满鲜血的手掌,又仿佛看到了火焰中那抹决绝的紫色。 “我…变成了什么…”一个冰冷而迷茫的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在他那被怨念充斥的意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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