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腥气越来越浓,海草下的暗红色液体漫到了脚踝,踩上去黏糊糊的,像踩着未干的血痂。赵峰用断竹拨开身前的墨绿色植被,叶片边缘的银光划在竹片上,竟留下细碎的划痕。“这些叶子有问题,”他声音发紧,“质地像金属,而且……”他突然顿住,指着叶片背面密密麻麻的小孔,“这些孔在呼吸,它们是活的。”
陈海挥刀砍向最近的一丛植被,卷刃的环首刀劈在叶片上,发出“铛”的脆响,火星溅起的瞬间,叶片竟像被烫到般剧烈收缩,露出底下盘根错节的灰褐色藤蔓,藤蔓上挂着些拳头大的果实,果皮上布满血丝状的纹路,正随着某种节奏微微搏动。
“别碰那些果子!”苏白突然喊道,她盯着果实上的纹路,脸色发白,“我爷爷的医书上记过类似的东西,叫‘血囊果’,果肉里全是腐蚀性的汁液,碰到皮肤就会溃烂。”她下意识摸了摸脚踝的水泡,那里的皮肤已经开始发红肿胀。
李哲正用铁链撬开缠脚的海草,链环碰撞间,突然勾住了一截深埋在海草下的东西——那东西泛着暗黑色的光泽,敲上去硬得像石头。他用力一拽,竟拖出一段小臂粗的骨头,骨头断面平整,像是被利器砍断的。“看来不止我们来过这儿。”他掂了掂那截骨头,骨头上还沾着些许海草的乳白色汁液,“这玩意儿够硬,能当个锤子用。”
话音刚落,远处的植被突然剧烈晃动起来,无数藤蔓像鞭子般朝我们抽来。陈海将苏白往身后一拉,环首刀横劈过去,刀刃砍在藤蔓上,竟被死死缠住,那些灰褐色的藤蔓像有弹性的钢绳,越收越紧,刀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用铁刃!”赵峰将绑着青铜耒铁刃的断竹扔给李哲,“它们怕金属!”
李哲接住断竹,反手将铁刃插进最近的一根藤蔓,藤蔓立刻像被烧红的烙铁烫过般剧烈抽搐,灰褐色的表皮下渗出绿色的黏液,腥臭得让人头晕。他趁机拽出陈海的环首刀,刀身已经被勒出几道深痕,彻底废了。
“往岛中心走!”陈海喘着气,胳膊上的红肿已经蔓延到肩头,紫青色的血管像蚯蚓般凸起,“边缘的藤蔓太密集,中心或许有缝隙!”
我们踩着海草往岛中心挪动,暗红色的液体没过小腿,每走一步都像陷在泥沼里。那些“血囊果”随着藤蔓的晃动不断撞击,果皮摩擦的声音像无数指甲在刮擦木板,听得人头皮发麻。苏白突然脚下一软,低头看去,一只海草下的黑色贝类正用壳口夹着她的裤脚,壳沿的锯齿已经割破了布料,露出底下红肿的皮肤。
“别动!”赵峰扑过来,用铜镜碎片狠狠插进贝类的壳缝,碎片的锯齿卡进壳里,那贝类猛地收缩,喷出一股淡紫色的黏液,溅在铜镜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这是‘噬铁贝’,古籍里说它们专吃金属,壳口的锯齿比铁器还锋利。”他扔掉已经被腐蚀出小坑的铜镜碎片,手心全是冷汗,“我们的铁器……恐怕撑不了多久。”
李哲突然指向岛中心的方向,那里的植被稀疏了些,露出一块黑红色的岩石,岩石上竟长着几丛翠绿的植物,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是淡水!”他眼睛一亮,“那些植物是‘露叶草’,只有在淡水泉眼周围才会生长!”
我们拼尽全力冲过最后一片藤蔓区,陈海用铁链缠住最粗壮的几根藤蔓,李哲挥着带铁刃的断竹砍断其余的,等冲到岩石边时,每个人身上都添了几道被藤蔓抽打的血痕。岩石上的露叶草果然在滴水,水珠落在岩石的凹坑里,积成一汪浅浅的水洼,水洼里映出我们狼狈的脸——满脸血污,衣衫破烂,眼神里却都燃着点微弱的光。
苏白跪在水洼边,刚要伸手,就被赵峰拉住:“等等!先试试有没有毒。”他捡起一块小石子扔进水里,水面没有冒泡,也没有变色。陈海蹲下身,用指尖沾了点水,放在舌尖舔了舔,眉头紧锁:“是淡水,没怪味。”
我们轮流喝了水,干裂的喉咙像是被清泉滋润过,连呼吸都顺畅了些。李哲用断竹挖着水洼边缘的泥土,突然挖到一块坚硬的东西,他刨开泥土,露出一面残破的青铜镜,镜面已经被腐蚀得模糊不清,但镜背的纹路和我们之前带来的那面一模一样。“看来之前也有‘被选中的人’来过。”他将青铜镜扔在一边,“他们没撑下去。”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我们头上,周围的甜腥气似乎更浓了。突然,岩石背后传来一阵窸窣声,我们立刻抄起武器,只见一只巴掌大的生物从岩石后窜出来,它长得像蜥蜴,却长着一对透明的翅膀,翅膀扇动时,落下些金色的粉末。
“是‘金翼蜥’!”赵峰的声音带着惊喜,“古籍里说这种蜥蜴只吃血囊果,它们的粪便能解腐蚀性毒液!”他刚说完,那金翼蜥突然被一根从背后窜出的藤蔓卷住,瞬间被拖进了茂密的植被里,只留下一声短促的哀鸣。
我们顺着藤蔓望去,只见远处的植被在缓缓蠕动,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靠近,地面的暗红色液体开始剧烈波动,海草下的骨头被翻了出来,密密麻麻地铺了一地,竟全是人类的骸骨。
陈海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烫得惊人:“看那些骸骨的断口。”他指向最近的一具头骨,头骨侧面有个整齐的圆洞,边缘光滑,“是被某种东西穿刺致死的,和雾鳐的尾刺不一样,这更像是……”
“像是被箭射穿的。”李哲接过话,他捡起一根 thigh骨,骨头上有个斜着的裂缝,“而且是从下往上射的,说明攻击来自地下。”
话音未落,我们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海草像波浪般起伏,无数根尖刺从地下猛地窜出,尖刺泛着黑红色,顶端还沾着新鲜的血肉——是刚才那只金翼蜥的残骸。
“是藤蔓的根!”赵峰嘶吼着,拽起苏白往岩石上爬,“它们的根在地下长成了陷阱!”
我跟着往岩石上爬,手指刚抓住岩石的边缘,就被烫得缩回手——岩石不知何时变得滚烫,上面的露叶草正在迅速枯萎,叶片卷曲成焦黑色。陈海用铁链缠住岩石顶端,用力一拽,铁链竟被烫得冒出白烟,链环连接处发出融化般的滋滋声。
“这不是岩石!”他目眦欲裂,“是个巨大的血囊果!它在成熟!”
果然,黑红色的“岩石”表面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汁液,那些汁液汇集成小溪,顺着岩石的纹路往下流,所过之处,海草全部枯萎,骸骨被腐蚀成灰白色的粉末。我们被困在这块正在成熟的巨型血囊果上,周围是不断从地下窜出的尖刺藤蔓,远处的植被里,那个巨大的阴影还在缓缓靠近。
李哲将最后一点硝石撒在断竹上,又掏出那枚锈铁针,试图用岩石的高温引燃:“与其被腐蚀成脓水,不如拼一把!”铁针在高温下泛着红光,硝石粉遇到热气,冒出刺鼻的黄烟。
苏白突然指着藤蔓丛的一个方向:“那里!藤蔓少了一块!”只见右侧的植被里有个缺口,缺口处的地面是正常的灰褐色,没有暗红色的液体,也没有海草,只有几丛枯黄的灌木。
陈海一脚踹开窜到脚边的尖刺,抓起那根带铁刃的断竹:“李哲,火!”
李哲将冒着黄烟的断竹扔向最近的藤蔓,黄烟遇到藤蔓的绿色黏液,突然爆燃起来,绿色的火焰顺着藤蔓迅速蔓延,那些藤蔓剧烈收缩,露出了通往缺口的路。
“走!”陈海率先跳下去,脚刚落地就被地下的尖刺划破了鞋底,他却像没感觉到疼,挥着断竹劈开挡路的藤蔓。我们跟在他身后,火焰灼烧藤蔓的臭味混合着甜腥气,呛得人几乎窒息。
冲到缺口处时,我回头望了一眼,那巨型血囊果已经彻底裂开,露出里面暗红色的果肉,无数藤蔓正朝着果肉聚拢,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而在更远的地方,那片茂密的植被正在缓缓移动,露出底下覆盖着鳞片的巨大躯体——原来这座浮岛,根本不是海草根系形成的,而是某种巨型生物的背。
缺口外是片狭窄的沙滩,沙滩尽头是翻滚的海水。赵峰瘫坐在沙滩上,指着海水里漂浮的东西:“是木板……还有铁环……”那些漂浮物上还沾着些许绳索的残片,像是某种船只的残骸。
陈海靠在一块礁石上,胳膊上的紫青色已经蔓延到胸口,他看着我们手里的东西——卷刃的环首刀彻底废了,青铜釜的缺口更大了,铁链被烫得只剩半截,带铁刃的断竹上,铁刃已经开始生锈,只有那枚锈铁针还攥在李哲手里。
“十件禁铁器,”他低声数着,声音轻得像梦呓,“现在还能算的……只有这枚针了。”
海浪拍打着沙滩,带来咸涩的海风。远处的浮岛还在移动,巨型血囊果裂开的地方,正渗出越来越多的暗红色汁液,将那片海水染成了血红色。
苏白突然站起身,指着海平面的尽头:“看!是船帆!”
我们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海面上,隐约有片白色的影子在起伏,像一朵漂浮的云。
“是别的被选中的人?”李哲握紧了手里的铁针,针尾的锈迹蹭在掌心,留下一道褐色的痕,“还是……别的什么?”
陈海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那片白色的影子,眼底的疲惫里,慢慢燃起一点新的东西,像快要熄灭的火种,突然遇到了风。
知识共和国的第二天还没结束,我们失去了大部分禁铁器,却找到了新的方向。而那片漂浮在海平面上的白色影子,究竟是希望,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海浪依旧拍打着沙滩,仿佛在低声诉说着这片海域的秘密。我们知道,不管前方是什么,都只能往前走——毕竟身后的浮岛,已经开始缓缓下沉,露出水面的,是越来越多的利齿。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