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礁城时，夕阳正将天空染成一片熔金。往日里还算热闹的街道此刻空无一人，只有风卷着枯叶滚过石板路，发出沙沙的声响，衬得整座城愈发寂静。
“人呢？”黑瞎子摘下蒙眼布，左右张望，“总不能集体搬家了吧？”
张海客走到一处民居前，推了推虚掩的木门。门轴发出“吱呀”的哀鸣，屋内桌椅歪斜，桌上的陶碗摔在地上，碎片散落一地，像是经历过一场仓促的逃离。“不对劲。”他蹲下身，捡起一块陶片，“看痕迹，人走得很匆忙。”
哑巴张没进民居，他的目光落在广场中央的石碑上。石碑原本刻满了礁城的历史，此刻却被某种暗红色的液体覆盖，那些液体凝固成奇怪的纹路，与归墟阵图、灯塔孔洞的纹路隐隐呼应。守字牌在他掌心微微颤动，带着一丝不安。
“这玩意儿怎么跟打了鸡血似的？”黑瞎子凑过来，戳了戳守字牌，“难不成礁城也成了阵图的一部分？”
话音刚落，地面突然轻微震动了一下，石碑上的暗红纹路竟像活过来般，泛起一层淡淡的红光。与此同时，整座礁城的建筑缝隙里，都渗出了同样的暗红色液体，顺着墙壁缓缓流淌，在地面汇聚成细小的溪流，朝着广场中央的石碑涌去。
“不好！”张海客脸色一变，“是归墟的力量在渗透！这些纹路在吸收礁城的‘气’，一旦完成，这里会变成第二个归墟！”
哑巴张突然转身，朝着码头的方向跑去。守字牌的蓝光变得急促，像是在指引方向。张海客和黑瞎子对视一眼，立刻跟了上去。
码头的景象比街道更令人心惊。停泊的渔船翻倒在岸边，渔网被撕成碎片，海水退得极远，露出大片黑色的淤泥，淤泥里爬满了巴掌大的银色小鱼——正是在地下栈道见过的那种，此刻它们不再畏惧光，密密麻麻地扭动着，啃食着岸边残留的鱼虾，发出细碎的咀嚼声。
而在码头尽头的瞭望塔上，隐约有个人影。
“是小林？”黑瞎子眯起眼，“她怎么跑这来了？”
三人快步登上瞭望塔，塔上的人果然是小林。她靠在栏杆上，脸色苍白得像纸，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滴落在塔板上，立刻被木板吸收，留下一个暗红色的圆点。她手里的青铜令牌黯淡无光，表面布满了裂纹，像是随时会碎裂。
“你怎么样？”张海客扶住她，语气带着关切，“阵图那边……”
小林摇摇头，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阵图暂时稳住了，但石门……快撑不住了。”她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那些雾影，它们在啃食石门的封印，我能感觉到……”
黑瞎子接过她手里的青铜令牌，翻来覆去地看：“这牌子快废了啊。我说丫头，你到底啥血脉？归墟的玩意儿怎么就跟你杠上了？”
小林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但刚才在阵图里，我好像看到了一些画面……建礁城的人，不是为了守护什么，而是为了囚禁……”
她的话没说完，地面猛地剧烈震动起来，比在灯塔时更甚。码头的淤泥里突然冒出无数黑色的触手，那些触手带着湿漉漉的腥气，卷向瞭望塔的支柱。银色小鱼们疯狂地跳动，朝着触手扑去，却被触手瞬间绞成碎末。
“归墟的东西出来了！”张海客拔刀斩断一根缠上栏杆的触手，触手落在地上，像蛇一样扭动着，很快化作黑烟消散，“小林，你刚才看到的画面里，有没有提到怎么彻底关闭归墟？”
小林用力回想，额头渗出冷汗：“有……有一艘船……刻着龙纹的船，藏在礁城的地下船坞，说是能‘镇’住归墟……”
“地下船坞？”黑瞎子挑眉，“这破城还有这玩意儿？”
哑巴张突然指向码头下方的一处石阶，石阶被海水浸泡多年，长满了青苔，尽头被一块巨大的石板挡住，石板上刻着龙纹。“在那。”
震动越来越频繁，瞭望塔开始摇晃，几根支柱被触手缠断，发出“咔嚓”的断裂声。张海客背起小林，黑瞎子在前开路，哑巴张断后，三人顺着石阶冲下瞭望塔，朝着石板跑去。
石板异常沉重，三人合力才勉强推开一条缝隙。缝隙后是漆黑的通道，一股浓重的海腥味混合着腐朽的木头味扑面而来。
“抓紧了！”黑瞎子点燃火折子，率先钻了进去。
通道狭窄而陡峭，向下延伸。火折子的光芒有限，只能照亮前方几步的路，两侧的墙壁湿漉漉的，布满了霉斑。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这里果然是船坞。
一艘巨大的木船停泊在干涸的船坞中央，船体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却依旧能看出精致的龙纹雕刻，龙头高昂，栩栩如生，只是龙的眼睛处是空的，像是被人挖走了什么。
“就是它！”小林从张海客背上下来，指着木船，“我看到的画面里，就是这艘船！”
哑巴张走上前，伸手抚摸船身的龙纹。那些纹路与守字牌上的细微纹路隐隐契合。他突然停在龙头前，盯着空荡荡的龙眼，掌心的守字牌再次发烫。
“缺了东西。”他低声说。
黑瞎子跳上船，在船舱里翻找起来：“缺啥？难不成是眼珠子？”
张海客则在船坞四周查看，很快，他在一处石壁上发现了新的刻字，字迹潦草，像是刻字人当时极为慌乱。
“‘龙目藏于灯塔，引船归墟，方能镇邪’……”张海客念出声，眉头紧锁，“龙目在灯塔？可我们刚才把灯塔的青铜钟毁了，现在回去……”
话没说完，船坞突然剧烈摇晃，顶部落下无数碎石。哑巴张抬头，只见船坞入口处的石板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撞碎，黑雾顺着缺口涌了进来，黑雾中隐约有无数人影在晃动，发出凄厉的嘶吼。
“它们追来了！”小林脸色煞白，“石门……破了！”
守字牌的蓝光在此时突然暴涨，照亮了整个船坞。哑巴张将守字牌按在龙头的左眼处，蓝光顺着龙纹流淌，竟与船体完美融合。龙头的左眼处亮起蓝光，如同活过来一般。
“还差一个！”黑瞎子从船舱里跳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右眼呢？总不能让它独眼龙吧？”
黑雾越来越浓，已经有雾影从缺口冲了进来，朝着众人扑来。张海客挥刀砍去，刀刃却直接穿过雾影的身体，毫无作用。
“用守字牌！”小林急喊。
哑巴张立刻将守字牌移向右眼，可蓝光刚接触到龙眼，就被一股力量弹开。守字牌剧烈震动，蓝光忽明忽暗，像是在抗拒。
“不对……”哑巴张盯着龙眼，又看了看小林手腕的伤口，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看向小林，眼神复杂，“需要你的血。”
小林一怔，随即毫不犹豫地抬起受伤的手腕，朝着龙头的右眼按去。鲜血滴落在龙眼处，瞬间被吸收。与此同时，哑巴张再次将守字牌按上，这一次，蓝光顺利融入，龙头的右眼也亮了起来，与左眼的蓝光交相辉映。
两道蓝光顺着龙纹蔓延至整个船体，巨大的木船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船身开始微微上浮，船底的石板裂开，海水从缝隙中涌了进来，瞬间填满了船坞。
“成了！”黑瞎子兴奋地拍手，“这就叫啥？船到桥头自然直？”
船坞入口的雾影在接触到海水和蓝光时，纷纷发出惨叫，化作黑烟消散。但更远处的黑雾却越来越浓，隐约传来巨大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突破最后的阻碍。
“快上船！”张海客拉着小林跳上木船，黑瞎子紧随其后。哑巴张最后一个上船，他刚站稳，木船就如同有了生命般，调转船头，乘风破浪，朝着船坞深处的黑暗驶去——那里，正是归墟的方向。
船身的龙纹不断闪烁，蓝光在海面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光带，驱散着周围的黑暗。小林靠在船舷边，看着逐渐远去的礁城轮廓，轻声问：“我们……能回来吗？”
没人回答。
黑瞎子靠在桅杆上，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张海客检查着船上的罗盘，罗盘的指针疯狂转动，却始终指向船行驶的方向；哑巴张站在船头，守字牌的蓝光与龙目之光融为一体，他望着前方无尽的黑暗，眼底没有丝毫畏惧。
海风吹起他们的衣角，木船破开海水，朝着归墟的深处驶去。而在礁城的广场上，那块被暗红纹路覆盖的石碑，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缝隙中，渗出了一缕黑色的雾气，如同一只窥视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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